“嗯?這麼晚了是誰……”
茶涼的消息傳來時,陸昭昭還沒睡。也理應如此,茶涼看似馬虎其實在關鍵處十分細心,是借青鳥看過情況,才傳訊給她的。
她這會兒才打坐完,便收到這條消息。頓時扭頭看向趴在小墊裡的玉鑰:“鑰鑰,你給過小涼一塊黑色石頭嗎?”
“唧?”
說來也方便,玉鑰現今就跟着陸昭昭——茶涼與她關系最好,特地把儲物袋和玉鑰都托她照看;而玉鑰和茶涼訂了契約,不必再糾結許多,就算其他少年願意照料它,有選擇的情況下,它當然還是選陸昭昭。
所幸蛋黃酥親眼見證玉鑰和茶涼結契,沒了跟它搶廚子的可能,對它态度有所和緩;這才能一貓一鼠同處一個屋檐下,相安無事,沒有幹架。
而此時,玉鑰歪了歪小鼠腦袋,點一點頭:“吱吱!”
“唔,還有更詳細的消息麼?比如那石頭的來曆?”
灰白小鼠就開始比劃,生動形象地上演小鼠話劇,陸昭昭勉強搞懂:“哦哦,撿到的?”
“吱吱!”鼠大王撿來的!
說起那塊黑色石頭,玉鑰也很有話要說的。它很小時收集寶物的能力還很弱,又到處流浪,卻還是很喜歡搜集東西。黑色石頭是它外出撿到的“寶貝”之一,雖然看起來并不是什麼寶物,也沒有靈力波動,但它那時本也沒什麼本事弄到寶貝,見它圓潤可愛,就帶回家去。
沒想到石頭裡卻能傳出聲音!起初它一點也不懂那石頭講的是什麼,後來卻慢慢能聽懂了;雖然那石頭有時叽叽歪歪很煩人,有時又長久沉默不講話,但總得來說,小鼠覺得它還算是一個寶貝吧。
因為,在它還很小,也沒有家長教導的時候,石頭确實教了它很多。所以即使後來它說話越來越少,對它幫助越來越小,玉鑰也一直保存着這塊石頭,沒有丢棄。
某種程度上來說,那石頭也是它寶貴的回憶。
也是因此,它之前猶豫一番,把石頭送給了茶涼。類似于茶涼把長命鎖給它,玉鑰也想把自己的寶物贈與夥伴,證明自己的心意與真誠……
就是說,如果陸昭昭等人知曉有這等淵源,就會明白為什麼秘境中土生土長沒見過人的一隻小藏寶鼠,竟會如此通人性——全是徐逸仙的功勞。然而即使小鼠也不知道,它好心送給茶涼的“啟蒙老師”差點一個照面被錘得魂飛魄散……
“唧唧!唧唧唧!”
一無所知的玉鑰陷入追憶:那可是鼠鼠滴寶貝,鼠鼠把它送出去也是下了決心滴!
“啊啊,這樣……”
陸昭昭連蒙帶猜搞懂了它的意思,仔仔細細問過,把消息回給茶涼,順便附帶一些關心。
就是說,雖然茶涼現在好像很可靠,但她依然對他之前容易涼掉的樣子記憶猶新!
信息發出,她伸了個懶腰。
“呼……該睡了。”
早睡早起,好作息!她今天也得早睡,因為後半夜排了她的值班,現在不睡一會兒要麼起不來,要麼熬通宵,很苦的。
“晚安。”她拍拍玉鑰,又親親蛋黃酥:“晚安。”
蛋黃酥滿意地:“喵喵。”廚子晚安!
玉鑰羨慕地:“唧唧。”仙女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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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系統設置的鬧鐘把陸昭昭驚醒。
揉揉眼睛,她披衣起身,走出帳篷。篝火仍亮着,旁邊坐着個百無聊賴的小小身影,雪發毛耳朵,正是白雪。
“哎呀,昭昭小姐?”
聽聞動靜,小少年擡眼看來,一雙狐狸眼便亮起星星:“你起真早……還沒到輪換時間呢。”
“醒了便起了。”
陸昭昭說。她不是那種會在約會中掐點到的人,總是提前一些留有餘地,換班也是,坐在篝火邊:“沒什麼情況吧?”
“沒有,我們人多又有火,野獸都不敢來。”
正如白雪所說,其實少有異獸腦子不好到來襲營,但守夜還是有必要的,以防萬一,畢竟臨時營地不比木屋營地安全,出行還是萬事小心。
白雪說着,也不去休息,隻跟陸昭昭同坐閑聊。被問起也隻說:“狐狸是夜行動物嘛。”
不全是,而且妖修會學習人類的作息,但白雪的确更适應熬夜。陸昭昭就若有所思,摸摸在她腿上的玉鑰——她起來時它就跟過來了,現在正在啃瓜子:“老鼠也是夜行動物。”
其實貓也是,然而蛋黃酥是個假貓……睡得像隻小豬,陸昭昭也沒叫它,讓它睡個好覺。
她擡頭看:“這裡竟然能看到星星。”
今天的露宿地難得在開曠處,擡頭可見未被樹冠遮擋的一小片星空。清夜無塵,月色如銀,今晚星明風清,明天該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白雪也擡頭看天:“好多星星……我聽說人類會給每個星星都取個名字。”
現在妖族受人族文化影響很多,但他年紀還小,了解不深:“不過我隻知道,太白,牛郎,織女……”
“牛郎星,織女星,天津四……夏季大三角。”
陸昭昭伸出手指,虛虛連點成線:“人們給星星取名,是寄托了很多浪漫的意向。”
白雪想了想:“就像七夕傳說,牛郎織女?”
陸昭昭點點頭,托着臉:“說起來,你知道牛郎織女的傳說也有很多個版本嗎?”
“哎?”
神話傳說經久流傳,根據時間地域也多有不同。比方說《尋仙錄》中的七夕傳說便是凡人牛郎與落難仙女,而現實中的七夕傳說也經過許多演變。
據陸昭昭所知,周《詩經.小雅.大東》有雲:“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被認為是牛郎織女傳說的起源,此時雙星尚無愛情故事,隻是後來的萌芽。
到了西漢,《史記·天官書》中載,牽牛此時為祭品,而織女則成了為民間祈福的天女,從雙星成了有人格化的存在;東漢則出現了愛情悲劇的說法,《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中将兩人形容成了恩愛夫妻;《九詠》和《風俗通義》中說明了七夕與織女傳說的淵源,七夕節在民間開始盛行。
再之後的兩晉南北朝,牛郎織女傳說變得十分多元化,産生了多個版本。如《述異記》中載:“大河之東,有美女麗人,乃天帝之子,機杼女工,年年勞役,織成雲霧絹缣之衣,辛苦殊無歡悅,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憐其獨處,嫁與河西牽牛為妻,自此即廢織紝之功,貪歡不歸。帝怒,責歸河東,一年一度相會。”此時的牛郎織女均為星宿天神,因貪歡不思勞作而受罰分離。
唐《靈怪錄》中則描寫了天上的織女因仰慕人間才子郭翰而主動下凡間會“情郎”;宋《鵲橋仙》展現的是牛郎織女郎情妾意: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清代的《銀河曲》、《鈞天樂》均将結局改為了“大團圓”……從神神戀轉為人神戀,版本繁多,後來流傳最廣的牛郎偷衣不過其中一個。
而在陸昭昭的時代,因着平權運動與新思潮,牛郎偷衣的版本也被疊代,現在七夕流傳最廣的說法源自《新刻牛郎織女傳》:織女為天帝之女,精于織紡且才華非凡,經月老撮合,奉天帝之命與精擅長農耕的牛郎結為夫妻。後來雙方貪圖男歡女愛被天帝強令分開,帶着對彼此的思念,牛郎再次耕種,織女重新織布,經過勤勞耕織,天帝網開一面,允許每年的七月七日相會。神鵲則自薦造橋,最終牛郎織女在七夕鵲橋重逢。
十分勵志。
“想想挺有趣的,管中窺豹,從神話故事的變遷,仿佛依稀可見曆史。”
陸昭昭說,撿了幾個版本告訴白雪。白雪聽着點頭:“你們人族是很有趣,給星星也編這麼多故事。”
陸昭昭就問:“妖族沒有神話故事嗎?”
“有啊,也有星星的故事,不過和人類不太一樣。”
白雪也給她講了幾個,陸昭昭聽着就意識到了,妖族文化和人類确實非常不同,不隻是故事内容的差異,還有核心觀念的差别。
妖族文化沒有人族那麼多彎彎繞繞,不論什麼故事多半都在歌頌強大,強大者擁有一切,簡單直白,沒什麼恩怨曲折。
風格有點像遠古神話。
“雖然現在妖族也學你們人族很多東西,不過許多彎彎繞繞還是學不來。”白雪說:“有些你們的故事我都覺得好奇怪,不過七夕的還能理解……因為織女和牛郎打不過天帝嘛,就隻能服從安排咯。”
陸昭昭:“……”
還能這麼理解??
不過她也能理解為何如此:“可見社會風俗對神話傳說的影響。”
比如東漢末年戰火不斷,織女故事就是悲劇色彩;唐代風氣開放女性地位提高,織女就變得貪圖男子美色……人族和妖族文化不同,自然出現了截然不同風格的傳說,仔細想想,實在是非常有趣的事。
“是呢。”白雪說:“其實挺好的,你們人族的故事也挺好,我們妖族的也挺好。”
求同存異,陸昭昭點點頭:“都是很好的。”
片刻的甯靜,白雪側眼看她。
“昭昭小姐,也是很好的。”
雖然陸昭昭有些行為他看不明白,頗有人族式的優柔寡斷、思慮過多,但毫無疑問的,她身上擁有着許多美好的特質,不隻是美麗的外表,他不全能理解,卻心向往之。
白雪專注地看她,女孩子聞言些許驚訝,她的眼眸微微睜大——又十分生動地彎起,好似原野裡迎風盛放的花。
她說:“白雪也是很好的。”
他們都是很好的,可白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