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星文說,頓了頓:“并不費事,比搭帳篷還輕松許多。”
有點沒頭沒尾,但陸昭昭明白了他的意思:清理樹屋,比幫方之茂二人搭帳篷輕松許多,所以她不必放在心上,這舉手之勞的事也不是特地為她辛勞。
“……”她垂下眼睛。而遲星文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憋出一句細若蚊蠅的:“……還有,我并未看不起你。”
“嗯?”
“你說看不起你,我……我從來沒有。”
他悶悶道。陸昭昭的骨氣,他很知道,他也從沒有輕視她,反而一直對她懷抱着無限的、甚至她也許都不清楚的信心。
他是如此地笃定,他喜歡的女孩子,外貌、能力、品性……無論哪一處,都燦爛如驕陽。
“我沒那個意思,但我不擅長人際往來,要是有做錯的,你跟我說,我改。”
他說:“所以……所以,你别生氣。”
别生氣,别難過,他舍不得。白雪說,昭昭小姐生氣也好看,遲星文贊同,但并不想看她受氣傷心。
在他心裡,她永遠是笑着最漂亮。
“……”
陸昭昭低着頭,鼓了鼓臉,才說:“你也沒做錯什麼。”
遲星文能做錯什麼呢?一衆人裡,他屬實最冤——他這人在戰鬥、劍術、厮殺、狩獵上有多天才,在感情裡就有多笨蛋。
往往絞盡腦汁想到該怎麼對她好,呼啦啦就被别人給蓋過去,簡直笨得叫人心疼了。
就連之前,他也不是阻止陸昭昭住到樹屋裡來,隻是想“先打掃一遍”。所以關于惹陸昭昭生氣這事,他真是窦娥冤,陸昭昭想着也心虛,語氣弱幾分:“我知你們是對我好。”
遲星文卻隻搖搖頭:“自以為的好,未必是真的好。”
就像過往,父親說對他多好多好……抱歉,他體會不到。對于心愛的女孩,他也持這個觀點,并不願犯自以為是的錯誤:“所以……”
“磨磨唧唧的,你們想閑聊到什麼時候??”
祝青燃看不過眼了。他最近脾氣都不好,像個一點就炸的炮仗,毫不客氣開口打斷:“時間也不早了,都早點休息。陸昭昭你尤其,明早跟我加練,敢遲到要你好看。”
陸昭昭:“……”
噫嗚嗚噫,這人怎麼越來越嚴!她扁一扁嘴:“……知道了嘛。”
她又看向遲星文,而少年頓了頓,思及确實已經很晚:“……我隻清掃了一下,确保房屋結實,被褥、防護等,大概還要你自己來做。”
“所以,”他說:“就不打擾了,你早些休息,明天見。”
“嗯嗯,明天見。”
陸昭昭說:“還有……謝謝你幫忙打掃,我已經不生氣啦。”
她說這話時笑意盈盈,少年的目光也就柔和下來,沖她點了點頭,拉着繩梯爬了下去。
祝青燃沒走。
陸昭昭用困惑的眼光看着他,少年則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上下打量一遍,才說:“陸昭昭,我有話跟你說。”
“……你說?”
他認真,陸昭昭也認真,打算好好聽他說什麼——
“恕我直言,你想要被尊重,就得自己去掙。”
祝青燃是比較較真的性子,但這會兒卻比平時還更嚴肅:“你不想被瞧不起,就拿出本事。”
他看着她,未滿十六歲的小姑娘,睜着一雙怔然的杏眼:“你說人看不起你,可你足夠被人看得起嗎?論年齡,論修為,論見識經驗,你都不是最出衆的,被别人照顧保護,不服氣嗎?可你想要被尊重,就要有自己過硬的本事,而不是——”
他頓了頓:“隻會發脾氣和抱怨。”
陸昭昭:“……”
這話堪稱嚴厲的指責了,聽起來真不是一般的刺耳。可陸昭昭也知道,想從祝青燃嘴裡聽見好話确實是難,而他的意思她其實也很明白——
不服氣?你要用實力來證明自己!
謙讓是給弱者的,不想被謙讓,你就變強,變得比誰都強,成為那個去謙讓的人,而不是被謙讓的人!
“隻會發脾氣,才真正是孩子行徑,你若足夠強大,才能令人心服口服。”
祝青燃說,垂下眼睛:“陸昭昭,你要成為天下第二……第三。你要自身足夠的強,讓别人尊重你,不是因為你的臉、你的運氣、你的師尊……隻因為陸昭昭。”
他說:“未來的……天下第三,陸昭昭。”
想被尊重,你要變強。
陸昭昭沉默了片刻:“……第二。”
“……?”
“是——天下第二。”
陸昭昭舉了個“剪刀手”,用來代表“二”:“未來的天下第三是你,燃燃。”
祝青燃:“……”
他冷哼一聲,壓住唇角的一點笑意:“……口出狂言。”
陸昭昭哼哼着,可愛地沖他皺了皺鼻子,收斂表情後,卻認認真真,拱手跟他行了個禮。
“我會刻苦修煉,還請燃燃在劍術上多指點我。”
她決定要做什麼事,素來是非常認真。祝青燃看得出她認真,神色便和緩很多,隻語氣還硬邦邦:“……明早卯時四刻,營地西面,莫要遲到。”
見陸昭昭點頭,他又壓了壓唇角的翹起:“……對了,還有件事提醒你。”
晚上的“争執”,祝青燃其實遠遠沒參與,但或許也是因此才旁觀者清:“……他們阻止你住樹屋,可不僅僅是出自關心。”
還有——對情敵的防範。畢竟這樹屋的來曆,即使是後來的方之茂二人也曉得。
不願意陸昭昭住過來,未免沒有這個原因。再加上陸昭昭要是不住營地裡,不方便之處且不說,本就不是和每個人都能相處的時間,說不定又少許多……
他們懷抱的可不止關懷,還有私心。
祝青燃毫不懷疑,要不是陸昭昭拂袖離去,搞不好就會有人提出,讓方之茂兩個住樹屋去的馊主意。
雖然在他看來,倒也不能算是“馊主意”。
“情情愛愛皆小道,你想變強,就别分心。”他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言盡于此。”
說罷,他打算離開。隻離開前又想起什麼:“蛋黃酥……”
“它今晚跟我睡。”
陸昭昭說完,看到少年驚詫的神色,頓時無語:“可它從前就是跟我睡的……它隻是貓貓啊!!”
一隻小貓貓,連“作案工具”都沒有,何必用人類的猥瑣思想去揣度人家,還搞“男女授受不親”這套呢?
祝青燃想想……也是。蛋黃酥雖然人形像男孩子,卻也隻是像罷了,那屬實是連器官都沒有……性子更是跟人半點不沾。隻他對它化形時的場景記憶太深,總覺得不太舒服。
但思考片刻,他還是微微颔首,又重複一次:“卯時四刻——”
“營地西面嘛,我曉得!”
陸昭昭用力點點頭,看他翻身離開,才把小貓咪抱懷裡摸一摸。
“走,收拾一下睡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