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那份禮物,她能夠喜歡就好了。】
微風吹拂。少年放下筆,擦了擦因天氣炎熱而沁出的汗珠。擡眼看去,廊下少女所挂的風鈴,發出清脆的叮咚響聲。
細微的風,将桌面上輕薄的紙張吹起一角。于是露出鎮尺下方的一小張畫像。簡單的水墨,勾勒出女孩子巧笑嫣然的模樣,她戴着花環,并非正面相對,而隻露出半個側臉,柔順的發随風微微揚起。
惟妙惟肖,不能說是大家之作,但也确實畫技純熟。唯一美中不足,是畫像上雙眼的位置,卻是一片空白。
“……”
茶涼收回目光,注意到這張畫像。将日記收起後猶豫了一下,将小像小心抽了出來,拿在手心。
畫龍,點睛。
很奇妙的,如果将眼睛位置空出來,人像便好似沒有那樣生動。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他沒有畫她的雙眼,并非不會畫,而是不敢。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太過喜歡,反而覺得畏縮,竟一時不敢落筆。怕畫不出她十分之一的美,怕……
他怔怔地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提筆。
細細地勾勒眉目,将那雙杏眼繪上。無需比照,她的模樣已深藏心中,哪怕第一次畫,也好似已在心間描摹無數遍那樣一氣呵成。
于是,她活了過來,在畫紙上側着眼看他。一雙美目,燦若星辰,巧笑倩兮,更勝春花秋色。
此時,此刻,隻他一人。四下如此靜寂,而他的思念落在紙上,滿腔情意快要溢出紙張,擲地有聲。少年怔怔地看着,看着,忽而微微抿唇,俯下身去。
輕輕親吻了畫像之中,少女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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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在看蜘蛛。
小小的一隻,不是異獸,無毒,在樹葉間織了小小的網。陸昭昭無意中看到它,盯着看了一會兒,輕輕吹一口氣,小蜘蛛受到驚吓,縮成了一團。
“在看什麼?”
身後傳來刻意放重的腳步聲,然後是少年溫潤的聲音:“……蜘蛛?昭昭是要乞巧嗎?”
“哎?”
陸昭昭懵了一下:“你是說喜蛛應巧……啊!對哦,今天是七夕!”
七月初七,七夕佳節。雖說近現代逐漸變成中式情人節,但在古代其實是乞巧節、女兒節、曬書節……《尋仙錄》中采取了複古的節日風範,僅部分地區會附加情人節的含義。
而喜蛛應巧則是七夕乞巧風俗的一種。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說:“七月七日,各捉蜘蛛于小盒中,至曉開;視蛛網稀密以為得巧之侯。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間亦效之。”《尋仙錄》中也有此風俗,陸昭昭聽說過,但自己從沒這麼做。
為什麼呢?因為乞巧是為了祈求織女提高自己的刺繡縫紉技術,而陸昭昭不會縫紉……
過往的每年七夕,都是跟溫影承一起曬書來着。
“沒有喲,我隻是看看小蜘蛛。”
陸昭昭搖搖頭:“我不會穿針引線啦。”
當然,最基礎的簡單縫個扣子這種還是沒問題,但要像古代女子一樣能織布裁衣、刺繡做花樣,陸昭昭隻能——告辭!從前現實中給朋友繡個十字繡就頻頻紮手,況且遊戲裡也沒人教她。
就……一點也不會!按對凡人女子的評判标準來看,她一定是不及格的了,好在對于女修沒有這種要求,雖然完全不會的也還是很少……
“是嗎?不過也無妨,本也沒說女子就非要會女紅。”
蘇栗衡倒沒覺得怎麼:“不過,日後你若是有需要縫紉的東西,不如找我。”
“咦?”陸昭昭看過去:“原來栗子會嗎?”
“不會裁衣與繡花,但縫東西沒問題。”
蘇栗衡沉吟了一下:“……畢竟,是醫修。”
醫修哪有不會用針的……有時也需縫合。拿豬皮縫合練手的醫修小故事陸昭昭都從蕭聿那裡聽過,自然很能理解:“對哦,那你應該很會縫東西。”
“還好。所以需要幫助的話,盡管找我便好。”
少年溫和地微笑着:“不過……不乞巧的話,要吃巧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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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果,又稱乞巧果子,像月餅之于中秋節,巧果也是七夕節的應節食品。
陸昭昭對乞巧沒興趣,但對巧果很感興趣!不過,這個自然是不會有存貨的了,所以隻能等到傍晚駐紮好後,才有空現做。
“先做面團……”
陸昭昭拿出自己的小闆闆和面,也指點着其他人:“水多和面,面多加水,揉勻,然後醒發——”
難得的節日,忙碌一天後,聽說她要做巧果,大家都圍過來湊熱鬧。一個個都想幫忙,陸昭昭幹脆喊所有人一起來,現場開班。
雖說她也沒做過巧果,還是現場搜的食譜。但沒關系,節日最重要的就是開心!“面團裡要放上芝麻仁、綿白糖……做得硬一些,一會兒好造型哦!”
六個男孩子,都是第一次做巧果,七個人幾乎可見人間百态。如廚藝娴熟的陸昭昭是标準範本,那蘇栗衡一定是優等生了,學得像模像樣,應該評個學習委員!
展飛光竟也很不錯,一問原來是從前學過做飯,隻是第一次做巧果;祝青燃雖然算是被陸昭昭半拖半拉叫過來湊數的,但居然揉得也很好,仔細一看是揉個面團也過分認真,做巧果也不輸于人!
兩個妖修,一開始還挺認真,後來開始面團大戰,定是不及格了;蛋黃酥不必提,隻能眼饞看着;而遲星文……
陸昭昭看了一眼,大震驚:“你揉那麼多面幹嘛??”
遲星文沉默片刻:“面多加水,水多加面……”
做飯?抱歉,把東西弄熟他會,别的别想。于是面多加水,水多加面,加着加着就揉了一大盆……
陸昭昭:“……噗嗤。”
雖然一開始很震驚,然後很無語——但看到他有點郁悶的樣子,陸昭昭又很想笑了。她的面團已經做好醒發,她就淨了手,掏出手帕,給他擦擦額頭的汗珠,臉上的面粉。
“倒是頭一次見你這花貓的樣子。”她說着,很溫柔、很仔細地給他擦幹淨:“不過……揉得很好。雖然有點多,隻做巧果可惜了,我再教你做點别的簡單的,面團可以做很多東西喲。”
“……”
親昵的态度,近在咫尺的距離。遲星文感到些微暈眩,或許是因為她身上的香氣撲鼻,令他目眩神迷。他也能看到她眼底溫和的碎光,宛若沉了一池的星星,令他的目光也禁不住柔和下來。
“嗯。”他低低地、溫柔地回應,并擡起手:“你……”
你臉上,也有面粉。本想為她擦去,但在那之前,蘇栗衡先聲奪人:
“昭昭,你來看看這兩個……啊。”
陸昭昭下意識聞聲看去,蘇栗衡則走過來,取出自己的手帕,親昵地、輕柔地擦拭了她的臉頰。
“……你呀,怎麼自己變成了小花貓,也沒注意到?”
親昵的語氣,仿佛一個溫柔的哥哥,對待不懂事的自家孩子。如此親近,卻如此令人生不起防備,至少陸昭昭對他的親近完全沒有任何抗拒,隻是睜圓了眼睛:
“咦?!我臉上也有嗎?!”
“嗯,一點點,你别動,很快就好了。”
陸昭昭就乖巧不動,任由他輕輕擦拭她的面頰。擦完了還要左右給他看看:“擦幹淨了哦?真的幹淨了哦?”
“嗯,幹淨了,又是漂漂亮亮的昭昭了。”
蘇栗衡微笑着,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當然,也已經洗幹淨手了,沒有弄她一頭面粉——随即看向遲星文,眼神裡明明沒有敵意,卻讓對方莫名有些排斥:
“你們方才……”
陸昭昭有點心虛:那麼多人,她隻給遲星文擦臉,是不是太明顯?“就……我來看看星星做得怎麼樣啊。”
她想起什麼,又看向遲星文:“星星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來着?”
“……”
遲星文放下了手,也垂下了眼:“……沒什麼。”
他說:“……已經,沒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