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昭覺得,茶涼似乎産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很微妙,所以很難詳細說明。就是那種……感覺好像哪裡不對,但仔細想想,又沒有哪裡不對。
仿佛正在吃草的小兔子,忽然察覺到危險而豎起耳朵,但四處張望,都沒有發現危險的源頭。
……是錯覺嗎?
粉發的少女,若有所思看向棕發的少年。少年似有所覺,擡起頭來,向她露出一個文靜腼腆的笑。
一如往常。
于是陸昭昭也隻能把那種怪異感壓下來,心想:
也許是他這兩天,變得太靠譜了吧。
是的,茶涼這兩天,忽然變得可靠起來。
倒也不是一下子就變得超級可靠了,但相比起之前的冒失,已經足夠令人驚訝。比方說,他竟然真的自己宰殺了怒睛雞,雖然有些笨拙生疏,卻沒出差錯;再比方說,他處理的天澄樹葉和木材,也都沒有任何問題;再再比方說,這兩天他也沒有再碰到自己的傷腿,或者找不到自己的眼鏡,或者吃錯什麼東西,或者平地摔……
真的。雖然茶涼有時意外的細心,但也有時意外的馬虎,所以陸昭昭才覺得他是“容易涼掉的茶涼同學”。
但容易涼掉的茶涼同學,這兩天是真的沒有出過任何差錯,一次都沒有。
這不是見鬼了??
忍不住,陸昭昭又看看他,被身後的蘇栗衡輕輕叫了一聲:“坐正。”
她就老老實實坐直了身體。
此時,是6月24日,進入秘境的第十八天。
也是蘇栗衡的二十歲生日。
不得不說,這也是陸昭昭昨天那麼高興的原因之一——蘇栗衡此時趕到,真是個好時機。她原本以為,今年他的生日又要隻能補上禮物,但幸運的是,今年的生日,總算能和他一起度過。
為此,她從昨晚就開始忙碌,隻為了給他一個驚喜。禮物當然也早早就準備好,是一隻圓乎乎的木雕小鹿禁步……和方之茂、韓繼的類似,但動物造型不同。
不是陸昭昭懶得想别的禮物,是蘇栗衡之前看到他們的木雕禁步,便詢問自己能否得到一個,因此……
“但是,這個就夠了嗎?”
她也詢問過:“這是我第一次親自給你慶祝生日,還是你的及冠禮……你是壽星,還有别的什麼想要嗎?”
蘇栗衡想了一會兒,本想拒絕,目光落在她簡單紮起的長發上,鬼使神差就變了話語:
“那這樣的話……就讓我幫你梳一次頭發罷。”
所以,陸昭昭坐在這裡,讓他幫忙打理自己的一頭小羊毛。
此時,是下午時分。暖暖的陽光灑下,金燦燦的碎光落在少女些微潮濕的長發上。為什麼是潮濕的?因為陸昭昭自己打理沒關系,但要讓别人摸她的頭發……以防萬一,她洗了個頭。
用靈力烘幹大半,也就可以梳理了。不過,雖然是第一次讓蘇栗衡幫忙梳理頭發,陸昭昭卻一點也不緊張。
或許是因為……蘇栗衡總是那麼溫柔、貼心。她一點也不害怕他會扯痛她,或把她的頭發打理得一團糟,想都沒想過。而當他的手輕撫她的發絲,她也并不覺得任何不自在。
很安心。源于青梅竹馬的信任。也源于蘇栗衡這個人。
木梳輕輕穿插進發間,從頭皮,溫柔而緩慢地梳理到發尾。
“這樣可以嗎?會不會扯到頭發?”
“可以的!不會!”
小羊毛在人家手裡,陸昭昭也不敢搖頭,隻好大聲回答。聽見身後少年的輕笑聲,像是有些無奈,又像有些寵溺。
“昭昭的發質很好,摸起來很舒服。”
“是吧?是吧?!”
說到這個,陸昭昭可得意了:“誰摸了都說好~”
頭發和皮膚的手感,可是她相當自豪的部分。尤其是頭發,不枉她細心打理,軟軟的小羊毛,看起來又漂亮,摸起來又柔順,誰摸誰喜歡,當然唯一的煩惱就是大家因此都挺愛摸摸她的頭……
“嗯,很軟,又很順滑。”
蘇栗衡梳理着她的長發,悄悄把指尖穿過她萦繞着香氣的發絲:“顔色也很好看,宛若粉色的木芙蓉。”
這個陸昭昭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她捏起一縷發絲:“……其實都開始掉色了。一開始粉粉嫩嫩的,才真像木芙蓉呢。”
說到染頭發,還是去年年底的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六七個月。雖說修仙界的染發劑持久有效,方之茂也做了很多處理,陸昭昭也注意養護……終究是開始掉色了。
不太明顯。修仙界染發不需要漂染,所以掉色并不是掉成淺黃色,而是顔色一點點黯淡,直到完全蛻變成原來的發色。
所以她現在的發色,有點接近花容時的煙粉色,确實不如一開始粉嫩,有點灰灰的。
但也很好看。
“這個顔色也很美,很适合你。”
蘇栗衡想了想:“你之後還要再染嗎?染什麼顔色?”
“唔……”
這倒确實是個問題。畢竟都開始掉色了嘛,現在還好看,再掉陸昭昭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确實應該考慮一下,是再染,還是洗掉?
拿不定主意。陸昭昭隻好求助朋友:“唔……你覺得呢?”
“嗯?”
“栗子覺得我染什麼顔色好看呢?”
這可真把蘇栗衡問住,因為——她染什麼顔色,會不好看呢?不存在的,想不到。無論什麼顔色的頭發,在她身上都一定會很美麗吧,但是……
私心裡,他說:“我覺得……都好看。但是……原本的發色,最好看。”
那是,黑色的,帶着一點點棕紅色。軟軟的發,像初見時那個小女孩,所擁有的發色,
她本身的發色。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發色。
他覺得,那就很美。
“原本的發色啊……”
陸昭昭有些猶豫。她現實中就是這個發色,雖然也很好看,但遊戲裡就想試試别的,暫時還不想變回去:“茶涼呢?茶涼覺得我适合什麼顔色的頭發?”
“哎?”
少年從連環畫中擡起頭,認真仔細地看了看她,說:
“昭昭的話……無論什麼顔色,都很美麗吧?”
這麼說着的時候,他腼腆地撓了撓臉,露出一個有點不好意思,又十分清爽的微笑:“因為……昭昭長得這麼好看,什麼顔色都很合适啊。”
真是會說話,誇贊的同時,還顯得非常真誠、非常清爽。因為表情太過坦然,連蘇栗衡都完全生不出敵意,隻是手上動作頓了頓,若有所思看向棕發少年。
茶涼隻是單純地笑着,仿佛十分純良:“所以……我覺得昭昭喜歡什麼顔色,就去嘗試就好了。想換回原本的發色也可以,想換其他顔色也可以……”
他說:“反正無論什麼顔色,都是昭昭嘛。”
這要是一道考題,茶涼同學定是要拿到一百分了。陸昭昭聽得是很開心:“那就……那就……藍色!”
要說和粉色相對,自然粉藍色會脫穎而出。當然,陸昭昭也很想嘗試紅色、藏藍色、白色……熒光綠就算了,雖然顔值大概還能hold住,但總覺得哪裡很怪……
……但是初音綠可以!!
陸昭昭美滋滋地開始思考今後的染發順序,而蘇栗衡看看茶涼,卻并沒說什麼。說什麼呢?逞些許口舌之利罷了,但茶涼隻能在那裡坐着,而他可以為她绾發。
蘇栗衡是很仔細的,也看得明白。他和陸昭昭多年相識不是白費,茶涼到底是後來者,他的那點心思,他看得清楚,陸昭昭态度的親疏,他也心知肚明。
手指輕柔地拂過發絲,蘇栗衡想:
雖然不至于自大到不把情敵放在眼裡,但他對自己和陸昭昭的感情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