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這樣不切實際的希望……當然事實是越看到後面越是恐怖。即使默念着“這可是昭昭喜歡的書這可是昭昭喜歡的書”,少年還是跪在了全書四分之一的地方,未能繼續研讀。
即便如此,把書合上,躺在被窩裡,茶涼也良久無法入睡。
【夜深了,帳篷外面會不會有奇怪的東西出沒呢?】
【燈光好暗啊,角落裡怎麼黑黢黢的,照不亮嗎?該不會有什麼東西吧?!】
總之,腦袋裡亂七八糟,感覺周圍全是看不到的人……弱小,可憐,無助。隻能裹緊小被被,開了一夜的靈石燈,結果還是差不多熬了個通宵,可能也就天亮後睡了那麼兩小時。
所以,如果顯得很萎靡,這是非常正常的。茶涼很艱難地移動到篝火邊不遠坐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看了陸昭昭半天。
還是沒忍住:“昭昭……”
“嗯嗯?”
“《牛之首》……是志怪故事嗎?”
“啊?……啊!”
陸昭昭想起來了,昨天打算叮囑茶涼一下的,結果忘了!“對!那個是恐怖故事,我昨天忘記跟你說了,最好白天看……你沒有晚上看吧??”
不僅晚上看,而且是半夜看了的茶涼:“呃啊……”
“雖然很恐怖,可是真的很精彩!如果堅持看完的話會很震撼!”
陸昭昭嘗試安利,不過:“啊……但是忘記問了,我算是能看一點恐怖類的,茶涼呢?會不會不喜歡這種?”
茶涼:“呃啊……”×2
與其說不喜歡……他是從小就怕鬼。有個師姐非常壞心眼,打小就愛給他念鬼故事……總之,如果可以,茶涼是絕對不願意看或聽任何志怪故事的,他慫,且非常有自知之明,不打算為難自己。
但,看着少女閃亮的雙眼,茶涼又實在說不出自己看不來恐怖故事的話……
他隻好移開目光,在心底一咬牙:看!無論如何也要看!大不了就是……嗯……每天中午看一點,反正書也不厚,應該……
……不會被吓死吧?
“說起來,”他開始轉移話題:“遲道友呢?”
“星星在營地待着沒事,自己出去啦。”
遲星文雖然和陸昭昭彙合,但不代表他就會一直跟她綁定。陸昭昭也不意外:每個人都是自由的,也就茶涼因為斷腿行動不便,才經常待在營地。
所以遲星文說出去周邊轉轉,陸昭昭也沒什麼意見:“我煮了海鮮粥,一會兒就好了,放了蟹肉,對骨折好,你過會兒喝兩碗。”
“哎?好。”
平靜的清晨,一如過往的幾天。茶涼開始慶幸,即使多了個遲星文,他們的生活好像也沒什麼改變,不過很快他知道,自己慶幸得有些太早。
“清理周邊……樹屋?”
早飯時間,遲星文回來了,他的确隻在周邊轉了轉。修士都不吃飯,自然也沒有什麼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于是聊到今天的計劃,陸昭昭就把自己的想法一桶水倒出來。
遲星文對她計劃的前半部分沒什麼意見,但是:“六個樹屋……恐怕不太行。”
“哎?”
“這裡雨太多了,要造樹屋,得花更多功夫加固和防雨。”
遲星文琢磨了一下,還是搖頭:“況且在樹上搭建樹屋本身就很費力氣……搭一個小的倒是還行。如果要造屋子,還是在地面更穩當。”
“哎……”
陸昭昭仔細考慮了一下,好像也是。造一個樹屋還好,六個确實太費力氣,他們還不知要住多久,好像也沒必要這樣。
而且,最現實的一個問題:其實隻是她想要樹屋,其他人可不一定。比方說茶涼……他大概就是上不去的……
“好吧,是我欠考慮了。”
陸昭昭有一點好,認識到自己有錯,認錯是很快的:“那我們找個地方建個舒服一點的大屋子?”
遲星文點點頭:“可以。”
他說:“那過會兒我們一起出去,清掃一下附近,找找合适的位置。”
陸昭昭點點頭:“好哦。”
但是,她又想起一直沒能插話的茶涼:“那茶涼……”
茶涼:“……”
本就精神萎靡的他,看了看兩個健全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腿,默默吃了口粥:“……我……留在營地吧。”
-
茶涼,很難過。
雖然前幾天,陸昭昭該出門時也出門,同樣留他一個在營地,但現在的感覺就和之前完全不同。某種程度上來說,不那麼讓人擔心——有個人和她在一起,安全性應該更有保障;某種程度上來說,反而更擔心了——怎麼能讓情敵和心上人單獨相處啊?!
但是,他又沒有辦法。一來,遲道友和昭昭關系更好,從前就是朋友,不像他是個天降;二來,他這斷腿,就算想陪她,也是個累贅。
“唉……”
茶涼歎口氣,看着自己的腿。斷腿也有一周了,好了多少不好說,至少沒惡化,情況還不錯,用拐杖、坐甜木薯大概可以保證基礎的移動,不過痊愈……估計化雨秘境還開着的時候是不大可能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嘛。修士體質是比常人好些,但築基期這個階段也是好得有限,在傷勢恢複方面沒有很大優勢。但是話說,茶涼對自己斷腿這件事的心情是很複雜的。
有點難過——秘境才開就斷腿,基本可以确定這次沒什麼收獲了,的确讓人悲傷。不過茶涼對這個不是很在意,他很有錢,與其談收獲,隻是很遺憾沒法和朋友一起冒險。
真正讓他覺得很難過的,是他明明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子,卻沒有辦法和她一起行動,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說,一直以來隻是受她照料……這太讓人沮喪了。
茶涼沮喪地想:女孩子該是不會喜歡他這樣的男子的。
被她救,被她照料,做事馬馬虎虎冒冒失失,沒一件做得好。有時越是想表現,卻越是弄得一塌糊塗,簡直夢回對自己還抱有不切實際期望的時候,但越是努力,卻把一切變得越糟。
相比之下,遲道友……比他帥氣,比他有氣勢,能幫她抓那麼多魚蝦,能和她一起出去冒險,還和她認識得更久……
茶涼覺得,如果換成是他,二者選其一,也會更喜歡遲星文吧。
昭昭也許也是,更喜歡遲道友,而對他沒什麼别的心思……
……但是,不想放棄。
少年低着頭,看自己掌心的紋路。他想起很多……他想起她做的、很鮮美的蘑菇湯;想起她撿到的那隻小鳥;想到她說“我覺得你這樣也很好哦”。
想到那天高燒醒來,所看到的她那麼疲憊、卻那麼美麗的睡顔。
茶涼是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孩子。
十七歲的人生,對于修士而言十分短暫。茶涼沒有欺騙陸昭昭,他從前和女生真的沒怎麼接觸過,除了幾個師姐——差不多把他從小看到大,與其說師姐,跟親姐也沒什麼差别了。
至于旁的女孩子,都沒什麼交際,畢竟他這幅很沒出息的樣子……也不擅長和女生相處,更别提起什麼旖旎心思……真要說起來,十二三歲的時候倒是對一個漂亮姐姐有一點點心動,當時還有着滿心的迷之自信與自卑,但這一點點小心思在打理好自己打算來個閃亮出場認識一下,卻摔了個狗啃泥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
少年可憐的自尊心.jpg
回想一下,茶涼都覺得自己短暫的十七年人生還挺悲慘的,從個人意義上。想做的事總是做不成,總是丢醜被人取笑,也曾懷抱着一點可憐的自尊心無意義地幻想……時至今日仍是如此。
但陸昭昭不一樣。
陸昭昭是不一樣的。曾經在别人面前,他摔個跤就羞憤地跑走了;可在她面前,無論丢臉多少次,他都不想走。
不想走,不想放棄。哪怕……哪怕她不喜歡他,他哪怕看着她,也是歡喜的。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過往十七年從未有過,像是她隻要存在于他的視野裡,什麼也不必做,什麼也不必說,他便從心底裡開出花兒來。
【但是,如果能再近一些,就更好了。】
像遲星文那樣,能睡她的帳篷,能和她牽手,茶涼是不指望了,至少短期内不指望。但……
他默默地掏出《牛之首》,看了看陽光,露出一種壯士斷腕一般的表情。
哪、哪怕是能和她看同一本書——也是幸福的!哪怕是恐怖小說——也、也……
勉之啊!!茶涼!!!你可以的!!茶涼!!!
對自己加油鼓勁着,少年顫抖着手,掀開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