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近了。

因着方才的颠簸，以及近距離檢查，或許是心急則亂，以往最注重禮節的蘇公子，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兩人的距離已近到有些不妙。

近到，他一低頭，仿佛便可以将吐息落到她的額頭；近到他可以細數她長長翹翹的睫毛，可以嗅到她身上甜如花果的香氣。

他一下就說不出話來，熱度從脖頸向上蒸騰。

她應當也注意到了這點。因為他害羞起來那樣明顯，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又這樣近。于是她的目光就一點點變得驚奇，随後雙眼靈動地眨了一眨，眼尾下垂，唇角提起……啊，是一個很甜美的笑。

少女就帶着這樣甜美的笑，伸出小小的、柔軟的手，貼上他滾燙的面頰，把他的臉給捧住。

少年順從着那輕柔的力度，怔怔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可隐約懷抱着某種隐秘的期待。

他看到她又湊近了一點，近到稍一低頭，便仿佛可以交換一個親吻的距離。一瞬間呼吸都快要停止，少年顫抖着睫毛，羞怯地垂下眼睛……

聽到少女驚奇的聲音：

“栗子，你臉好紅噢。”

蘇栗衡：“……”

他的臉更紅了。但與此同時，也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等等，所以她湊這麼近，隻是想近距離确定一下他真的臉紅了是嗎？！

-

“昭昭來了……嗯？蘇栗衡你臉怎麼這麼紅？？”

孟錦迎狐疑地看着剛進門的兩人，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先不說蘇栗衡面紅耳赤、眼神閃躲；他和陸昭昭之間還保持了八丈遠距離，顯而易見的有大問題。

陸昭昭倒是沒什麼異常，歡快地跑過來，給她看：“阿迎，阿迎，我撞到鼻子了。”

“什麼？怎麼回事？”

孟錦迎的注意力一下子給她拉過去：“嚴重不嚴重？怎這麼不小心？”

“因為剛剛忽然有氣流……”

陸昭昭嚷嚷着，叫她給揉揉。孟錦迎确認了沒事，沒好氣地捏一下她鼻尖。

“活該你。修士還保持不好平衡，你回去重新紮馬步算了。”

“太突然了嘛……”

這麼聊着，注意力轉移很快的小姑娘又跑去跟沈素書商量午飯。而孟錦迎哼了一聲，把審視的目光轉向蘇栗衡。

蘇栗衡：“……”

他看上去有點心不在焉，說不好是沮喪，還是魂遊天外。但修士的本能還在，察覺自己被人盯着，就下意識擡眼看回去。

一看，就看到面色不善的小孟媽媽。

蘇栗衡：“……”

突然有點心虛……

孟錦迎：“……”

感覺有大問題……

兩人對視片刻，氣氛是詭異的甯靜。直到蘇栗衡清咳一聲：“……我去看看韓繼要不要換班。”

他走得很快，幾乎像是逃跑，顯得就更有鬼了。孟錦迎擰起眉毛，心中凝重：

光顧着掐韓繼，沒想到這裡還有個狼子野心的，出大問題！！

而“狼子野心”的某人，扭頭走出一段距離，在無人處，忽然深呼吸一口氣，面對着走廊的牆面，以一個面壁的姿勢把額頭貼過去。

——降溫。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他低聲喃喃：“少欲則心靜，心靜則事簡……”

念經般念了一堆，才算把燥意平複下去。蘇栗衡拍了拍自己的臉，确定不再面紅耳赤，才定下心神，推開駕駛室的門。

韓繼肉眼可見的無聊，拿風刃削了個蘋果，頂在指尖轉。

“嗯？蘇栗衡？”

少年懶洋洋地擡頭看來：“你來叫我吃飯嗎？”

蘇栗衡搖搖頭：“飯還沒好。”

“那你跑過來幹嘛？沒到換班時間呢。”

“……我就是過來看看。”

韓繼擰起眉毛，顯然是以為他又婆婆媽媽，不放心他掌控飛舟……一臉不爽。蘇栗衡卻沒說什麼，自己坐下，倒一杯茶，喝了壓壓驚。

放下茶杯，想說什麼，又咽回去。韓繼沒注意到他的異常，蘇栗衡則低着頭，從茶水的倒影裡看到怔然的自己，還有舒展花瓣的一小朵櫻花。

“……”

因為陸昭昭愛喝花茶，他們泡茶也時常加入幹花。如今看到這小小的、無憂無慮的花朵，他又禁不住想到她。

蘇栗衡連忙捂了下臉，移開目光。為了避免再胡思亂想，他幹脆把視線放在韓繼身上。

韓繼：“……？”

這次韓繼感覺到了，一臉莫名其妙：“幹嘛？我臉上沾東西了？沒有？那你是想打架？？”

蘇栗衡：“……沒。”

但是……唔，他忽然想起之前他們的談話……

嗯……就是說……曾經他對韓繼信誓旦旦說對陸昭昭并無旖旎心思……

……如今，可能要食言了罷。

-

十九歲的少年情窦初開，哪怕其實什麼特别的事也未發生，也是百般心慌意亂，像大西洋暖流與摩爾曼斯港，像胸中藏了一萬隻蝴蝶，像自己是一台烤面包機，心跳是剛烤好的面包，在她看過來的一刹那，“叮”地一下彈跳出來，連帶着面頰也熱氣騰騰。

但這引起一切動亂的罪魁禍首，卻遲鈍得好像金剛石，像老舊的xp電腦，像縮起手腳冬眠的小烏龜……根本都沒有一點知覺的。就好像隻有他一人在兵荒馬亂，而她無憂無慮，歲月靜好。

……真不公平。

不過，蘇栗衡也并沒有什麼不甘心。似他這般的溫潤公子，便是心悅一人，隐約開悟，其實也做不來什麼，更何況他十分清楚，紅線的另一邊别說沒開竅，根本就還是孩子心性。

……順其自然罷。

他想。且也隻能如此。一來感情無法強求，二來陸昭昭的确小一些，而他……他有充足的時間與耐心，去等待她的成長與動心。

于是，事情并無任何變化。沒有人察覺他心态的微妙轉變，五人的相處一如往常。連孟錦迎盯了他一段時間，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有個風吹草動，就覺得人心懷不軌。

這真是美妙的誤會。因為蘇栗衡本就溫和知禮，動心不僅不會讓他變得沖動，反而為了尊重對方而更加謹慎矜持了。

他卻不知，這給了陸昭昭一種怎樣的錯覺。

【蘇栗衡】綠花88%，粉花40%

無意中看一眼，陸昭昭糾結了一下。40%，應當算得上是喜歡了吧？可她觀察一下，除了一如既往的容易臉紅，蘇栗衡也沒怎樣，反而更加避嫌了。

40%，很微妙，卡在不上不下的節點，是好感還是喜歡，因人而異。可蘇栗衡太平靜，陸昭昭就自然以為，他的戀愛阈值比較高，還沒有喜歡上她。

既然還沒喜歡上，那就是還可以逗。說起來，她覺得蘇栗衡真好玩兒，沒怎樣就紅了臉，可愛得人心癢癢。

唔，也不是說喜歡什麼的，而是……嗯，當你有一盆含羞草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忍不住手賤想去碰一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