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昭揉着肚子：“吃太多……”
祝青燃覺得她粗魯，他絕不會做這種動作，但是……好吧，他也吃撐了。
怎麼回事呢？明明一開始隻想吃一口，也沒覺得有多好吃，但可能是她吃得太香，他看着看着，就一碗烤肉下肚。
仔細想想，實屬活該。
夜晚的森林十分靜谧，隻有篝火的火焰搖曳，舔舐木柴而發出噼啪聲。陸昭昭緩了一會兒，問：
“要不要曬月亮？”
-
青運秘境的深夜，森林中的一處，兩個身影爬上高高的樹梢，在橫枝上坐下。
陸昭昭說：“今天月亮好亮。”
祝青燃點點頭：“今夜月色很美。”
陸昭昭就看他，直到他似有所覺，皺眉看來：“……怎麼？”
陸昭昭想了想：“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
“嗯？”
“傳說在海上有一個國家，人民的感情都十分内斂。在這個國家有一位知名的文人，德望很高。一天，他的弟子在翻譯來自另一個國度的書籍時遇到了問題：原來，另一個國度熱情直率，與這個國家的文化迥然不同。弟子翻譯得很吃力，其中一處更是不知如何解釋才好，便求助于自己的老師。”
陸昭昭說，把“月色真美”的故事稍作改編：“原來那句他無法翻譯的話，直白來說便是：我愛你。可在這個國家的文化裡，是沒有這樣直白的表達的。于是這位文人思考過後說：對于我們而言，用【今夜月色真美】來表達便足夠了。”
她說完，忽然遲疑：“……你知不知道愛？唔，就是愛情，戀情，欲與君相知，長盛無絕衰——”
《尋仙錄》比較怪，有的現代詞彙在其中不存在，有的又有，所以她拿不太準，這裡有沒有“我愛你”的說法？
祝青燃：“……我知道。”
他這麼說完一兩秒，才忽然反應過來，他方才也說了“月色很美”，登時臉燒紅一片：“等——我不是——！”
破碎的聲音由于尴尬和羞惱無法凝結成完整的話語，少年的模樣像是恨不得滿地找時光機。陸昭昭就彎起眼睛：“嗯嗯，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
她說：“你之前還很讨厭我。”
祝青燃忽然怔住。
他下意識想說：我沒有。可事實如此，他并非是很會撒謊的人，于是隻能沉默了片刻：“……你怎麼知道？”
他自認為，沒同任何人說過，也沒有表現得很明顯罷？
“我怎麼不知道？”
小姑娘歪了歪頭：“你一見我就皺眉頭，好像看到髒東西。你讨厭我，我知道。”
祝青燃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他有一點尴尬。如果是在今天之前，他的确讨厭她，讓她知道也沒什麼；可既然承人恩惠，他絕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卑鄙之徒。
所以這麼被揭穿，他有一些狼狽，下意識掩了下臉，看向一邊：“……既然知道，為何還對我這麼好？”
“唔，這世上似乎也沒有說，一個人讨厭另一個人，那另一個人就非得也讨厭他的道理吧？”
陸昭昭說：“人有時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對另一個人心存不滿，這不滿很多時候又是了解不足的偏見。如果人人都讨厭讨厭自己的人，世上就會有很多錯過的緣分，這豈不是太可惜？”
就像她一開始敵視司空琢……後來發現，其實他也不壞。但是……當然，對于能否和司空劍尊保持友好關系，陸昭昭覺得還需要打個問号。
她歪着頭，看向少年：“說起來，我很好奇，祝師侄是為什麼而讨厭我呢？”
被自己讨厭的人給予恩惠，又坦坦蕩蕩地問“為什麼讨厭”，這感覺真難以言說。祝青燃的耳朵發燒，說不清是尴尬還是窘迫，他畢竟也隻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沒經曆很多風浪，有一點手足無措。
“我……”他讷讷片刻：“我就是……看不順眼。”
“嗯？”
“我就是覺得……你配不上做秦師叔祖的徒弟！”
祝青燃咬着牙看向一邊，眼睛一閉，破罐子破摔：“我不明白，秦師叔祖那麼優秀的人，為什麼會收你這樣的徒弟！天賦根骨差，态度也不端正，上課上課開小差，門内大比勝之不武，堂堂築基期修士沒一點修士樣子……我……我就是覺得你配不上他！”
他一口氣說完，自己也覺得尴尬得要死。可事已至此，幹脆一吐為快：“我知道你長得漂亮，運氣也好，并非一無是處，可這不夠！令雪修士何等驚才絕豔之人物，尋常人等給他提鞋都不配，若非絕世天才，如何能擔當他弟子之位？我不服……到現在，也不服！”
他說：“事實如此。我并非針對你，隻是……确實德不配位！倫常乖舛，立見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你若沒有本事坐這個位置，隻會給秦師叔祖和自己都帶來禍害……你讨不讨厭我都罷，話我是不會改，除非你能讓我看到你的實力足以匹配令雪修士首徒之名，否則哪怕再過一千年，一萬年，我都還是會讨厭你！”
“……就是這樣。”他說：“……今天拿你的東西，我稍後整理歸還，不會欠你。明天一早我就會離開……你我本非同路人，還是早早分開的好。”
祝青燃說完，自覺場面已經非常難看，也不看她，便要下樹。手腕卻忽然一熱，他下意識回頭，詫異地看向伸手拉住他的女孩。
那張尚且稚嫩、帶着嬰兒肥的臉，其上雖然充滿了驚訝，卻好似并無厭惡等情緒，杏眼一片澄澈，仿佛甯靜的湖。
“……啊。”她說：“原來是這樣，原來……你是我師父的小迷弟啊。”
祝青燃：“……”
祝青燃：“……哈？”
陸昭昭覺得真不可思議。
她猜了好久，祝青燃究竟為什麼讨厭她？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不如說，萬萬沒想到，秦令雪還有活的迷弟。
要說千年之前，說秦大螃蟹是修仙界頭号明星不為過。可現在……同時代的人物沒了一多半，剩下的人哪怕聽聞過他的傳說，可也都知道他的現狀，于是最多也隻是感慨唏噓天才隕落……不似祝青燃，好似還将他奉為天神，恨不得他端坐在神座上，因此才會因她“污染”了“神明”而憤怒。
怎麼說呢……這份新奇，已完全掩蓋了被人讨厭的難過。陸昭昭看祝青燃的眼神，就好像看到活體大熊貓，稀奇得不得了：“你崇拜我師父啊？”
“……自然！”
雖然搞不明白她的态度，但說到這一點，祝青燃就挺起胸脯，十分自豪：“《秦令雪傳》我倒背如流，劍法也是效仿他，我拜師天衍宗就是為了令雪修士，我的逐泉劍也是為了緻敬令雪修士的飛泉劍……”
他不僅崇拜秦令雪，還十分以此為榮，竟然滔滔不絕。陸昭昭稀奇地托着臉聽，聽完了問：“那你要不要他的簽名？”
祝青燃：“……”
祝青燃：“……可以嗎？！”
之前總是皺着眉頭的少年，聽見偶像簽名，眼睛裡都填滿小星星，整個人的色彩都明亮了。陸昭昭覺得他真好玩兒，正想點頭，見他露出掙紮神色。
“不……不行。你别想收買我，我是不會認可你的……我還是很讨厭你！”他大聲說：“我是不會被收買的！……可惡……”
神色幾度變換，少年猛地一咬牙：“我跟你買！這次秘境的收獲我都可以不要！還可以再付你二十萬靈石！隻要你能給我一件秦師叔祖的墨寶……一個字！哪怕一個字也行！”
陸昭昭：“……哇。”
這已經是狂熱粉絲的程度了吧……秦大螃蟹你看看，竟然有人這麼喜歡你，看來賣周邊有望發家緻富啊……
她走了下神，祝青燃仍目光灼灼望着她，有點像什麼執着的狗勾……她就伸出手，戳了下他的面頰。
祝青燃：“……？”
“你真可愛。”陸昭昭說：“好吧，我給你找他的墨寶。不過我不要你的收獲，也不要你的靈石。”
少年皺起眉毛：“那你要什麼？……跟你說清楚，想要我不讨厭你，那是不可能的。”
陸昭昭“啊”一聲：“也不是那個……唔，總之，等我拿到墨寶再跟你說。”
她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想法，先小小賣個關子。不過……
陸昭昭看一眼【人際】界面，在祝青燃的名字後頭，跟着的是綠心5%的字樣。
——口口聲聲說着讨厭，結果好感度還加了2%。
她想着，就忍不住又戳下他另一邊臉：“而且……而且你說着讨厭我，可卻已經不讨厭我了嘛。”
祝青燃像隻突然看到黃瓜的貓一樣跳起來：“什——”
他大聲地、幾乎虛張聲勢地說：“我讨厭你！非常非常非常讨厭！！！”
陸昭昭“嗯嗯”兩聲，問：“還要不要曬月亮？”
祝青燃：“……”
可惡！這是什麼反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