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忐忑地跟着工作人員來到十三号擂台，擡頭看看秦令雪也跟過來才安心。又好奇地看向擂台對面，上一場比賽似乎才結束不久，有個少年站在台邊休憩，應當就是那位遲星文修士。

他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個頭不算很高，微微閉着眼睛似乎在養神；一身黑衣勁裝十分樸素，腰間的短劍劍鞘卻結實漂亮，不用說，大概率又是一個學霸劍修了。

陸昭昭心裡就一個咯噔：這麼倒黴？要是還是快劍手，一個回合把她削了不是太丢臉？

似乎察覺到目光，少年猛地擡眼向她看來，眼神之銳利，仿佛一條伺機而動的小狼。

陸昭昭吓了一跳，可很快就眨眨眼，沖他露出一個笑容。少年也輕輕眨了眨眼，露出細微困惑的神色。

不過也隻是瞬間，便又恢複冰冷。

……看起來像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

陸昭昭眼巴巴地看着，努力分析他的情況，琢磨戰術。秦大螃蟹是指不上了，她剛看了一眼，甚至在二樓點了盤花生米……呸，渣男，看來她隻能自力更生了。

工作人員很快确認好雙方意向，公布比擂雙方的信息，開始下注時間。這段時間大概有五分鐘，也是給打擂雙方的賽前準備時間，由于陸昭昭是初次登台，也有人大概給她講解了規則。

“兵器擂手段不限，但不可使用超出自己本身實力一定程度以上的法器、符咒等，否則成績作廢……”

“比賽時間為半柱香。在規定時間内，将對手擊出台外、使其喪失戰鬥力或使其自動認輸，都可結束比賽。如果直到時間截止仍未分勝負，則視為平局……”

“不允許打假賽，無故自動棄權等，否則将會取消登台資格……”

“打擂者不可自己押注，但如果能夠達到一定的勝場，擂場方會給予獎勵……”

陸昭昭聽得還挺認真，等對方講完，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大約是看起來太乖巧，工作人員也難免喜歡，悄悄跟她說：

“遲星文修士擅長快劍，勉之（加油）。”

這倒也不算違規，畢竟遲星文剛打過一場，戰鬥風格有目共睹。而陸昭昭雖然早有猜測，此刻确定了這一點，也心懷感激。

“謝謝。”她說，同時意識到比賽即将開始，深呼吸一口氣，迫使自己進入狀态。卻在此時聽到了秦令雪的傳音：

“押了你赢，十萬靈石。”

他沒說“勉之”，但陸昭昭忽然就壓力山大：十萬靈石，就算都是下品，也不算一筆小錢啊。

不是虧不起，但沒必要。一下子就很有動力了呢……

她一下子嚴肅起來，繃着小臉走上擂台，與遲星文互行一禮，抽劍出鞘。

遲星文的神色略微怔忪。

“……你……”

他開口道，聲線有一點青春期男生的沙啞：“……是看不起我嗎？”

陸昭昭：“……咦？”

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劍，還沒琢磨出怎麼回事。于是遲星文不得不更加明确地告訴她：

“你确定用木劍就能打敗我嗎？”

陸昭昭：“……哎？……哎？！！！”

她癡呆地看向自己的劍。因為本命劍遲遲沒鑄造，她一直以來都用的是七歲那年秦令雪順手做的木劍，雖然材料其實很好，比一般木頭好用得多，可是……

可是它依然是沒開鋒的木劍啊？！！！！

陸昭昭唰地擡起頭，看向秦令雪。秦令雪好像也有點意外，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陸昭昭：“……”

嗚嗚，大冤種！大冤種！！

她難過死：“我還可以換武器嗎？”

-

秦令雪有那麼點尴尬。

他很少尴尬，但現在确實有一點。因為在此之前他真的完全沒想到，原來小徒弟用的還是練習木劍。

光顧着這是個好機會了，怎就把這事忘了……

他有心叫停，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而陸昭昭最終也沒換武器，他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

換了又怎樣呢？還不如木劍稱手，說不定用不順手，問題更大。

她不換劍了，比賽就立馬開始。遲星文大概是産生了錯誤認知，誤以為她用木劍是極為自信，看他不起，自尊心立刻拉滿，開局就直切要害。

而他對面的小姑娘反應卻也不慢，隻是并非用劍格擋，而是使用了土行法術，及時地擋下了這一擊。

“……還不錯。”

秦令雪喃喃。雖然沒用劍術，但并不是說劍修就不能用法術。法術也好，劍術也好，都是戰鬥的手段，彼此的界限沒有那樣清晰。

他在意的是，她雖然是初次戰鬥，但心态和表現都相當好，這對于一個初學者而言是非常了不起的。

……不愧是他徒弟。

這麼想着，他也稍微放松了一點，當然，還是做足了随時出手的準備。哪怕安全性有保障，他也不會容忍徒弟有一絲真正出事的可能性。

秦令雪現在的心情其實很微妙。

他很想保護陸昭昭，不讓她戰鬥，不讓她受傷，讓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可他知道，這樣不行。

對秦令雪來說，考慮這樣的事情不太符合他的性格，可怎麼辦呢？養個小孩不容易，他如果不多想想，害她遭殃，他更心疼。

就像五年前害她生病，他可以一拍腦袋随便做決定，可總要考慮後果的。而現在和那時又不太一樣，現在他更多的是要考慮她的成長。

其實這也是這次跟司空琢一起出去意識到的問題，雖然司空琢很煩，但秦令雪也确實認為，他有些話說得不錯。

比方說，他确實太過寵她。

這不是壞事，陸昭昭是他唯一的小徒弟，年紀又小，寵着應該。可秦令雪也知道，他其實有一點矯枉過正，五年前陸昭昭生病，他此後教導她都不再敢下重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真怕她出事。可這樣真的對她好嗎？不是的。

如果陸昭昭隻是凡人，秦令雪自然有信心護她一生一世，沒有問題；可她是與天争壽的修士，她有資質，有上進心，那他如果再保護過度，便不是好心，而是以保護之名，折斷她的翅膀。

分别的時日裡，秦令雪真的有想很多。

其實直到剛才推陸昭昭下去之前，他都完全沒有下定決心。因為秦令雪覺得，自己真的很難看她受挫、受傷，他就是打心底裡覺得，陸昭昭應該在他身邊兒，每天快快樂樂，吃吃喝喝，高興了就笑，不高興就踢他一腳。

可是不行。

她會有很多朋友，不止喜歡他一個；她會有很光明的未來，不止是依靠他。

這說來真讓人沮喪，可秦令雪知道，什麼對她才是真的好。因此，她去和司空琢玩，他沒有揪住不放；因此，她想參加門内大比，他帶她來擂場。

……可是真難啊。

說不清是幸運還是不幸，陸昭昭的第一場戰鬥，就遇到一個表現不俗的對手。以秦令雪的眼光，自然看出，這遲星文的路數和展飛光極為相似，很可能是師兄弟；師兄弟兩個也真有意思，都是底子很好，經驗不足，恐怕也是來擂場進行曆練，累積經驗的。

要說理論上，他應該和陸昭昭旗鼓相當，但實際上，遲星文的劍術要更精妙，這或許有天分的原因在。陸昭昭算不上笨，可也不是劍術天才，她的實力全靠每日揮劍的自律與積累，比起遲星文少了些許靈性。

差之毫厘，謬以千裡。在劍術中，一點點靈性足以拉開極大的差距。因此陸昭昭雖然勉力招架住了，可情況其實十分不妙，身上已添了幾道傷口，秦令雪看着就心中作痛。

——他養她五年，除了那次生病，真沒讓她受過傷。

真難啊。

想稍微放手，讓她去飛，可看她受傷，又忍不住後悔。忍不住要想：何必讓她吃苦？又不是護不住她。

可他不能因自私的愛斷絕她飛翔的可能性。

而且……

秦令雪想：他其實也是很驕傲的。

很驕傲，自己養出的小姑娘，其實非常優秀。

對于這第一戰，秦令雪原本沒報任何希望，押注也隻是一種支持。可她的表現，出乎意料地好，受傷了沒有哭，落在下風也沒有放棄，反而在努力周旋，不慌不忙，等待一個反擊的機會。

她才十二歲，第一次戰鬥，已做得很出色。

她已經這樣出色，宛若雛鷹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