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不過生辰,百歲之後,基本都不怎麼記得還有生日這回事,畢竟一個遊曆/入定/閉關就是幾個月幾年過去,想記得也有點困難。
溫影承也一千多歲了,雖還知道自己生辰是哪一天,可平時實在不會去想,也不會去慶祝,因而完全沒記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實際上他也完全不過生日,或者說,五年前還是不過的。
一切從陸昭昭到來那天開始改變。
那時陸昭昭問了所有人的生日,他的自然也問了。當年雖然已經錯過,次年他卻收到了一個驚喜。那是他千年來第一次過生辰,大家熱熱鬧鬧在一起,連秦令雪也姑且說了句“生辰快樂”。
溫影承已不記得在那之前,很遙遠的過去是怎麼過的生日,但無論是怎樣,都不會有那時更熱鬧了。确實是一份溫暖的記憶,恰如此時。
“我就說你們今日央着早些回來,似乎哪裡不太對,原是為了籌備這些。”
溫影承很難言說自己的心情:“不過生辰,何必費心,你們記得我便已經很滿足……”
崔崧瑤尴尬地笑了笑:“其實我和玄麒真不記得,還是昭昭提醒的……”
其實溫影承四個大徒弟,愣是在陸昭昭來之前,一個都不知道師父的生日。這不是說關系不好,而是燈下黑,畢竟他根本都不過生日,現實中也有不少熊孩子長老大了都還不知道父母的生日呢。
也就是溫影承每年還記得四個徒弟的生辰,會道聲“生辰快樂”,備些禮物,否則崔玄麒和崔崧瑤連自己的生日都要忘掉,怎麼說他倆也已經小幾百歲了……
“昭昭記得師尊馬上要生辰,提前許多天就跟我們說,要給您個驚喜。”
蔡陽漫輕聲說:“本想着能在桃源山慶生,不過香城更好。我們從百珍樓定了靈食,又自己做了一些。”
崔玄麒舉手:“我來說!糖醋魚我做的!”
“拉倒吧你,我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會做飯,扒拉着菜譜一起做的……你怎麼能自己搶功呢?”
“魚鱗我刮的,内髒我剖的,魚我親自放鍋裡的,怎麼不算我做的?”
“你把魚扔鍋裡就吓得蹦走了,這也叫你做的???”
溫影承忍俊不禁,溫和俊美的面容上露出溫柔的笑意。陸昭昭把筷子遞到他手中。
“嘗嘗看嘛。”她眨了眨眼:“一會兒還有長壽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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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真是個神奇的小姑娘。
溫影承想。他當然不會抹滅其他人的功勞,每年的生辰會大家都出了很多力氣,但不可否認的是,組織起這一切的是陸昭昭。
問了他的生辰,就一點沒忘的,是陸昭昭。
讓每一年,甚至每一天都熱熱鬧鬧,充滿歡聲笑語的,是陸昭昭。
陸昭昭出現之前,竹峰其實是很靜寂的。崧瑤和玄麒都已成人,陽漫也長大了,整天悶着頭跟着冰北幹活。孩子們成長得太快,溫影承總覺得上一息他們才都是半大孩子,下一息原都是獨當一面的修士了。
徒弟們有工作,便不常回來,不像他雖為陣峰峰主,卻是個逍遙閑人,整日守着梅峰。雖然不曾說,可溫影承,其實也有些寂寞。
當初将冰北收入門下,是否也因這份寂寞?秦令雪在千年前失去那麼多,可當年活下來的人,誰沒有失去許多呢?
溫影承也幾乎失去重視的一切。
所以,當陸昭昭到來,将一切都鮮活地點亮,如此熱鬧的日常,對他來說竟也十分溫暖。就像此時他回到房間,摩挲着孩子們送的生辰禮物,每一份都是沉甸甸的心意,比寶材散發着更加赤誠珍貴的光芒。
……都是些好孩子啊。
青年唇角露出些淡淡的笑容,珍惜地看了許久,才決定休息。隻是休息之前,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事……
此時正等着飛信的秦令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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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熱熱鬧鬧過去,旅行仍在繼續。
陸昭昭可以自豪地說:她絕對不會忘記任何人的生日!……因為作為一個玩家,她的遊戲系統是有日曆和備忘錄的。
4月27日是溫影承的生日,畫個勾勾……5月22日是崔玄麒的生日,記上記上……
身邊每個熟人的生辰,陸昭昭都在日曆本上做了标記。這樣等快到的時候,系統自然就有提醒,她便可以很自然地開始準備……
……唔,這應該不算作弊吧?
接下來的幾日仍在香城與雲谷度過。他們打算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因為雲谷秘境靈氣豐裕、景色優美,對低階修士很有好處。
陸昭昭正在奔跑。
今日也來了雲谷,幾人修煉片刻,決定放松一下,崔玄麒提議玩捉迷藏,得到了大家的一緻認可。
溫影承不參與,在湖邊櫻樹下當定海神針。他倒也不擔心出什麼問題,幾人來了幾日已摸清附近情況,也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不會跑丢。
他們找的位置也還不錯,雲谷之大,雖然每日遊客都不少,但分散開也不常遇到。加上雲谷中的規則,基本不會出大問題。
這一局是蔡陽漫做“鬼”,其他人躲藏。蔡陽漫一遮眼,其他人立刻四下逃散,他們玩得可不是尋常捉迷藏,要藏好還是很有難度。
真要說起來,他們玩的是修仙界版捉迷藏。規則是可以使用任何法術與能力,前提是壓制在築基期内。也就是說,蔡陽漫作為鬼可以用神識,而躲藏者也可以用術法。
難度與樂趣驟然攀升,還能順便鍛煉大家的能力,一舉兩得。但哪怕壓制在築基期,修為低的也有劣勢,陸昭昭已經連續兩局被找到,雖然不是第一個不必當鬼,但也很不服氣。
她決定這次跑遠一點,但也沒有太遠,不太熟練地施展着隐蔽法術,鬼鬼祟祟找一個躲藏點。
陸昭昭掃視一圈,看中了一處草叢,茂密旺盛,一看就很适合藏人;但是,當然,她真正看中的是草叢旁的一塊大石頭,看起來比草叢小得多,還接近山壁,看似不起眼,可她要是縮一縮再做點掩飾,似乎剛剛好。
這樣就算蔡陽漫找過來,還有個幹擾選項。陸昭昭把草叢撥亂一點,然後悄咪咪地往石頭後面走……
……和一個小男孩正好對上視線。
“呀……!”
陸昭昭吓了一跳,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男孩似乎被引起注意,一雙漆黑的眼擡起,看向她。
……好漂亮。
陸昭昭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他的樣貌,還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還是那頭豔麗的長發。這是個看起來不足十歲的男孩,長得很是可愛,一雙眼黑白分明,發色更是絢麗,赤紅的底色,發尾是藍綠色,他躲在陰影裡,但微弱的光線攏在發絲上,仍呈現一種彩虹般的光暈。
“你……你好呀,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也是在玩捉迷藏嗎?”
回過神來,陸昭昭跟他小聲打招呼。男孩并不回答,一雙黑沉沉的眼隻是安靜地注視着她。
“唔……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啦?我是陸昭昭,來自天衍宗,快十三歲啦。”
“……”
他一字不吭,如果不是眼睛有在眨,真像個栩栩如生的人偶。
陸昭昭怕被第一個找到,也沒再多說,悄悄蹲下身湊過去:“我們擠擠,你别介意啊,我要是被找到,下一輪就該我當鬼了。”
男孩看着她,并不動作,任由她擠過來,在她說“能不能讓讓”的時候,還很好脾氣地挪了挪,像個聽話的木偶人。
陸昭昭把自己團在巨石和山崖之間的陰影裡,狗狗祟祟加了三層遮蔽法術。扭頭一看小男孩,猶豫了一下,給他也加了兩層。
給人施術有點不禮貌,所以她先問過,看男孩沒否認才敢動手。期間男孩一直盯着她看,那雙無神的眼中,實在很難看出任何情緒波動。
陸昭昭藏好,凝聲靜氣了一會兒,扭頭看,他還在盯着她。
其實這樣黑沉沉、直勾勾的目光,真的很驚悚。可他真的長得很好看,是那種精緻得像洋娃娃的好看,而且一頭瑪麗蘇長發也太過絢麗,這讓他看起來不但不可怕,還有一點點呆呆的可愛。
陸昭昭就覺得很可愛,她小聲地跟他說話: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不會說?那你會手語嗎?”
她比劃了幾個手勢,小男孩隻是眨一眨眼。陸昭昭又叽叽喳喳說了幾句,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一直到陸昭昭意識到他可能有自閉症之類的心理疾病,小心翼翼地停下話語,他才輕輕擡起手,碰了一下她的面頰。
“你,”他說:“很好看。”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很難說一個孩子的聲音特别好聽,但他的聲音的确很特别。陸昭昭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拉住他的手,笑起來。
“你真有眼光!”她說:“我也覺得自己好看,當然,你也很好看!”
男孩凝視着她,又垂眸看看交握的手,眼神裡似乎透出一點迷茫。但這點迷茫轉瞬即逝,他又擡起眼睛,盯着她的臉看。
仔仔細細,從眉毛到嘴角都看一遍,這才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