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天魔之戰後,到處都一片混亂,百廢待興。我不是能處理事務的料子,插手也是幫倒忙,加上斷劍反噬情況不好,回梅峰閉關了幾年,順便修劍。”
他回憶着:“出關之後,所有人都知道我斷劍……啧,那種眼神語氣,想想都來氣,我秦令雪也是他們能可憐的?煩人得很,幹脆全揍一頓,給他們看看我就是斷了劍,也不是什麼可憐蟲。”
他生來是天才,高傲得很,哪裡受得了别人可憐。再說他任性慣了,天魔之戰之前,第一次去玄天劍宗就跟當代劍尊大打出手,天衍宗别說打敗同輩無敵手,就是長輩他也不是沒打過。
自然是想動手就動手,反正隻要打不死就沒多大點事。現在想想這就是大魔王之名的開端:“天魔之戰裡損失太多,我師尊這一脈也隻剩我跟兩個師兄。宗門裡……嗯,不太平靜,我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全收拾一遍方便掌門師兄管事。興許是下手重了一些,慢慢就變成所有人都怕我。”
秦令雪再仔細想一想,想起更多細節:“嗯……我那時候也煩得很,下手沒個分寸。再後來我覺得這些後起之秀實在難當大任,也确實刻意教導過他們一段時間。不過也沒幹什麼吧,不就是指導時打斷了十七八個人的腿,又把百八十個弟子從天塹崖扔下去聽響麼?一個二個金丹了還不會禦劍飛行,我給他們點壓力,是為他們好啊。”
他得出結論說:“想想也不能怪我,是他們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和我有什麼關系?”
陸昭昭:“……”
您真的沒有一點AC數嗎??
秦令雪說的,還隻是他記得的。他不記得的折騰天衍宗弟子的事迹更多。天魔之戰後,跟他相熟的不是死了就是飛升,他劍又斷了,無聊得很,酗酒度日。有時喝了酒在宗門裡溜達,看誰不順眼就折騰一下,活脫脫一個神經病,不怪大家私下偷偷說他瘋了,雖然他其實是閑的……
“再後來,看他們都怕我怪沒意思,我也覺得無聊,就回梅峰守着劍,也許久沒出來了。”
秦令雪道:“結果師兄覺得我窩太久,整天除了喝酒就是發呆,再不然就做木雕,非要我去散心。我就跟着去凡人界主持選拔……就遇到你。”
然後呢,他有了個小徒弟。他的生活也因此發生了變化,雖然還是酗酒,還是時常發呆,可生活也開始變得生動、有趣起來。
像死了千年的這潭水,又一點點泛起了漣漪。
秦令雪想了想,突然還挺自豪:“是我眼光好,一眼瞅中你。”
陸昭昭覺得他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他當初最多就是瞧她好玩兒,一時興起硬搶去的,不然她現在已經在極樂宮,和美女帥哥們貼貼。
不說别的,哪怕修士沒幾個長得醜的,可天衍宗的俊男美女,也絕對是沒有極樂宮多。
不過呢,陸昭昭其實對現在的生活也挺滿意。秦小心眼和竹峰的大家,她都很喜歡。而今天雖然很波折,但她也的确更了解自己的師父了。
他說得輕巧,陸昭昭卻聽出,這一千年,他也不好過。本命劍斷了,不知修不修得好;親友死的死走的走,掌門師兄也忙;其他人呢,不是可憐他,就是畏懼他……秦令雪就蹲在他的梅峰,酗酒,做木雕,醉生夢死,一年又一年,一千年就這麼過來,具體發生什麼,也不想去記。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戰後ptsd。
陸昭昭一開始心疼倒黴被她師尊揍的弟子,可後來想想,還是更心疼她師尊。好歹沒聽說秦令雪真把誰折騰死,但秦令雪自己,是的的确确孤獨了一千年。
她好心疼,拍一拍秦令雪的肩膀。她那麼小小一個,當然夠不着他的肩,可現在秦令雪趕路都把她抱起來放在臂彎。他們這會兒往竹峰走,陸昭昭坐他胳膊上,一伸手就摸到他肩膀。
她拍了拍,還覺得不夠,把他脖子抱住,拿小腦袋蹭蹭他,說:“以後我陪你噢。”
秦令雪:“?”
他也不曉得這小家夥在想什麼,但不知為何還有一丢丢感動,遂輕輕一笑。
“以後你陪我嘛。”
陸昭昭用力點點頭,表示自己的決心。她趴在他頸窩,似乎聞到淡淡的梅花冷香,似有若無,像是從皮膚上散發出來。這真新奇,秦令雪身上總是帶着酒香,陸昭昭還是第一次知道,他有梅花香。
她聞了聞,沒放在心上。但是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的,是哪裡不對呢?
回到竹峰,她也沒想起是哪不對。直到溫影承給她做了盤山藥糕端來,陸昭昭才突然回過味來。
夭壽哦!秦令雪哪是什麼孤獨小可憐!這不是有個溫影承就守在隔壁一直想照顧他,是他自己不叫人進去,還把人家暴揍幾頓,他孤獨一千年是他活該啊!!!
她生氣,感覺被欺騙了,遂踢秦令雪一腳,抱着山藥糕跑了。
秦令雪:“?????”
不是,這怎麼還突然挨踢……他做錯什麼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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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在看書。
她在看修仙界的話本,講的是極樂宮女修和萬佛殿大和尚的愛恨情仇,劇情還挺跌宕起伏,她看得津津有味。她看着書,在她身後,蔡陽漫正給她梳頭發。少年的手靈活得很,一順一挽,就給她編出好漂亮的發型,一頭秀發像花兒一般,再簪上發钗,正配她今天的衣裳,好看得像春日裡桃樹上粉粉的花骨朵兒,可愛得不可思議。
蔡陽漫是溫影承的四弟子,不足百歲的元嬰修士。他長相秀美,和秦令雪一般都是雌雄莫辨的樣貌,可秦令雪不會被人誤認性别,而蔡陽漫……
嗯,聽說曾有男修愛慕他,結果聽聞他是男子,大受打擊,修為掉落一個小境界……不知是不是真的。
“好了。”他說:“這隻桃花簪很襯你,粉色的衣裳也襯你。不過你膚色白皙,穿什麼都很好看。”
他的聲音也有些雌雄莫辨,如果提前知道他是男子,就會覺得像是少男;可要是不知道,說是中性也行。蔡陽漫自己也頭疼過很久,他已經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有男子氣概,穿着打扮都不女氣,可還是有人覺得他女扮男裝……這找誰說理去?
不過他的性子的确像女子一樣文靜敏感,他也不像大多直男粗魯,蔡陽漫是能分清胭脂色号,會注意穿搭,還很會打理造型的。
同門師兄姐四人,雖說崔崧瑤才是女孩子,可她反而大大咧咧,遠不如蔡陽漫會打扮。因此陸昭昭的裝扮,也很自然落在他手中——秦令雪倒是有心抗議,然而他梳頭都差點把徒弟梳成小尼姑,陸昭昭死都不要他幫忙。
事實也是,陸昭昭把書一放,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美得不行:“漫漫,你好會梳頭發。”
蔡陽漫微微一笑,見她滿意,也很高興:“你喜歡就好。隻要你喜歡,我天天都可以給你梳頭發。我會上百種發式,還珍藏有幾十種頭發染劑,你不介意的話,護發也可以交給我打理,我很會這些的。”
蔡陽漫是真會,私下裡會研究,也很有心得,真不知道他師尊師兄師姐幾個鋼鐵直怎麼養出他的這性子,還是說整個竹峰的審美細胞都點他身上了?溫影承還好說,他品味可以的;譚冰北常年一身黑,劉海遮眼;崔崧瑤和崔玄麟也就一般人水準,把自己打理清爽完事。崔崧瑤甚至不塗胭脂口脂,在女修裡格格不入,真正是标準女漢子。
師徒幾個捆一塊兒,都沒有蔡陽漫一個會打扮。隻能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蔡陽漫就是喜歡研究這些,他還有個不太被人知道的愛好……
愛美的陸昭昭輕易地答應以後發型也讓他設計,蔡陽漫真高興:他打小就很喜歡設計造型,但自己穿不覺得愉快,也不想專業做這個,隻是一直很想有一個自己的娃娃,能随便打扮,妝點得漂漂亮亮……
可惜這個夢想,一直就隻是想想,直到最近,竹峰來了個可愛的小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