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陸昭昭睡了個大懶覺,溫影承知她昨晚睡得晚,也沒有叫她起床。她一覺睡到自然醒,習慣性地修煉一下,才跑出去找吃的填肚子。
她巳時才起,都快中午。溫影承怕她過會兒吃不下午飯,給她塞了點點心墊肚子。陸昭昭坐在花園裡吃點心、看蝴蝶,一擡頭,看見一個大驚喜正悄然路過。
“北北——咳咳咳……”
她一個激動,就忘了還在吃花糕,差點嗆死。譚冰北立刻閃身過來,給她喂茶,又順順脊背;等小姑娘緩過來勁,他又自動退幾步,保持在一個離她有點遠的距離。
陸昭昭好不容易順過來氣,又灌了兩口茶,才看向譚冰北。她坐在花園的石桌旁,他都快挪到花圃那邊去,兩個人隔了有五六米,小女孩把嘴一撇,傷心了。
“你路過都不叫我。”她說:“你還站那麼遠,你是不是讨厭我?”
譚冰北立刻說:“并未……”
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辭,不曉得說什麼才好。但是讨厭她?他當然不是讨厭她。誰會讨厭這樣一個好看可愛的小姑娘呢?可譚冰北心裡喜歡,卻難說出口,更難靠近她。
他擡起手,有點不自在地摸一摸自己的臉,說:“離你太近,怕你吓到。”
譚冰北是溫影承的大徒弟,外門弟子出身,根骨不好,面上更是生了一大片駭人的紅色胎記。這胎記打小就有,爬了小半張右臉,人憎鬼厭,久而久之也對他的性格産生極大影響,叫他已習慣和人保持距離。
離遠些,看得就沒那樣清楚,沒那麼讓人厭惡。他的劉海和鬓發也都很長,幾乎遮住半張臉,看起來不太清爽,但總比醜陋可怖要好一些。
實話說,陸昭昭第一次見他,是挺驚奇。胎記嚴重到這個地步,确實很少見,祛疤的丹藥對他似乎也無效。要是人心大一點,倒是可以不放在心上,可譚冰北顯然沒那麼豁達,總是會在意。
他出門都會佩戴面具,遮住自己的臉;也就在竹峰,在師父和師弟師妹的強烈要求下才不戴面具。但每次見陸昭昭,也總隔八丈遠,怕吓到她,像現在離了五六米,在房間裡,他也能站遠七八步。
之前陸昭昭養病,她躺在裡屋的床上,他可以坐在門口給她講故事。竹峰的客房很大,分裡外兩間,陸昭昭擡頭看,都差點看不到他人影。
就很怪。
總之,譚冰北喜歡陸昭昭,所以才不願意吓到她。她還小小一個,也才養好病,受不得刺激。所以他路過不打招呼,不是不禮貌,恰恰是出自好心,才隻是打算默默走過。
可陸昭昭其實不在乎的。
陸昭昭是顔狗,可顔狗不代表以貌取人,更不代表歧視。陸昭昭沒仔細看清過譚冰北的臉,可她不讨厭他,還挺喜歡,他給她念故事時聲音很溫柔,以為她睡着了,還會悄悄過來,給她掖一下被子。
他沉默寡言,卻其實是很溫柔的人。
“我不怕你噢。”陸昭昭說,拿小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神看他:“你過來嘛。”
譚冰北問:“有什麼事?”
“你過來嘛。”
譚冰北猶豫一下,還是走近兩步,顯得不太自在。陸昭昭就跳下石凳,三兩步跑過去,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把放在背包裡的禮盒拿出來塞他手裡。
青年的模樣,顯得有點怔愣:“這是?”
陸昭昭說:“是生辰禮物,生辰快樂噢……雖然有點晚。你可以拆開看看的。”
譚冰北低頭看,紙盒上畫一道歪歪扭扭的彩虹,一看就是手工制品。盒子不大,分量不重,可他拿着卻沉甸甸又燙手,顯得非常受寵若驚。
“這……”他結結巴巴:“不過是生辰,況且早已過了,何須勞你費心……”
其實他劉海很長,遮掩些許神情,陸昭昭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得出他的緊張。明明好高一個大男人,捏着那小小的禮盒,像隻不知所措的小狗狗,陸昭昭真覺得可愛。
“你看看嘛,我很費心準備的喔,你要是不收下,我的苦心就白費啦。”
她勸了好久,譚冰北才猶豫着拆開。裡邊倒是沒什麼玄機,大大方方的一個小水晶瓶,木塞子塞住瓶口,附近打一條絲帶蝴蝶結,水晶瓶裡赤橙黃綠青藍紫,好漂亮的一條星星填滿的彩虹。
譚冰北第一次見這種紙星星,難免新奇,指節撫摸一下小瓶子:“這是……”
“是幸運星!在我的家鄉,據說可以為人帶來幸運。”
陸昭昭說:“我還沒入道,送不了你什麼好東西。可這個是我親手一個個疊出來的。我不知道你今年幾歲,就疊了365顆,一年有365天,一天一顆幸運星,你把這個放在屋子裡,每天就都會幸幸運運、開開心心的。”
譚冰北真不知說什麼好,小小一個瓶子拿在手裡,也像有千鈞重。自然,師父、師弟妹對他很好,年年也都有祝福禮物,可來自陸昭昭的又不太一樣,她小小一個,還沒入道,要什麼沒什麼,病還沒養好,準備的禮物卻這樣用心。
她本沒那個義務和必要去做這樣一件事,譚冰北也不覺得這樣的小女孩會喜歡自己:她不被他吓跑已經夠不錯。可這都已經不是驚喜,沉甸甸的一瓶心意化作的彩虹,将他的心底都一點點溫暖起來。
譚冰北有一會兒沒說話,隻是拿拇指一下下摩挲水晶瓶,隔着水晶撫摸那些可愛的、絢麗的小星星。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小師叔……”
“昭昭。”陸昭昭說:“私下沒人的時候,你就可以叫我昭昭喔。”
譚冰北猶豫一下,還是:“……小師叔。”
到底是大師兄,就沒他師弟師妹那麼靈活,崔玄麒就私下“昭昭昭昭”喊得飛起。譚冰北就不改口:“多謝小師叔,這份禮物……我定會用心珍藏。”
他看起來是挺珍惜這份禮物,陸昭昭也挺高興:但凡送禮的人,都想收禮的人能高興。她沒留譚冰北太久,他還有事,不好耽誤,反正禮物送出去,一樁事了,她也能放下心。
送走了譚冰北,陸昭昭又開始吃點心。吃着忽然頓住,做賊心虛地看看四周,叫一聲:“師父父?”
沒反應,看來秦令雪不在。她松了口氣,拍拍小胸口。
夭壽喔,剛才都忘了先偵查一下。她昨天才送了秦令雪“星星”,今天就送譚冰北“星星”,秦令雪個小心眼子,要是看見,夠她和譚冰北喝一壺。
還好他不在。
陸昭昭美滋滋地吃,吃着腦子裡又想:
之前她已經順便問過溫影承,竹峰五人和秦令雪的生日,除了已經過去的譚冰北都沒人在最近過生辰。倒是還沒問幾個小夥伴,不知道他們的生日,又在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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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把病養好的時候,都已經快八月了。她在竹峰賴了快一個月,也有自己拖延的原因,怕病好了就要回梅峰繼續加練;不過意外的是,哪怕她都已經不用再吃丹喝藥了,秦令雪好像還是沒打算帶她回去。
陸昭昭也不敢說,也不敢問,怕他隻是一時沒想到,她一提反而壞事。難得糊塗,她就不追究,但是她又閑不住,好了傷疤忘了疼,小周天打通了十三個穴竅,眼看着勝利近在眼前,她又想學劍法,這樣以後就可以禦劍。
她要紮馬步,秦令雪不讓她紮。溫影承檢查過她的身體,倒是同意她紮馬步,不過一天隻能紮二十息,讓陸昭昭目瞪口呆。
二十息,那隻有一分鐘哎!她覺得這太短能練出個啥啊,玩家耐造得很,不用憐惜!可惜溫影承該堅持的時候絕不妥協,她非要紮久一點,他就把她抱到石凳上休息,再塞一盤點心。
陸昭昭:“……”
好吧,看在有點心的份上,她就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