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莉莉娅才準備了鬥篷，戴上鬥篷誰也看不清楚她。

城裡早就熱鬧起來，年輕的男男女女湊在一起，許多人胸口别着玫瑰，發絲打理得一絲不苟；莉莉娅聞見姑娘們身邊的香氣。她在這充滿火辣荷爾蒙的氣氛裡有些不适應。

她遊蕩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因為誰都不認識，覺得自己像一縷孤魂。

城中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平時是用來做禮拜禱告的地方，現在被當做篝火晚會的場所，中間立起來三人高的木架，燃燒着熊熊大火，周圍滿是歡聲笑語。年輕的姑娘小夥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

莉莉娅站在人群邊緣，不愛湊熱鬧，安安靜靜像一個影子。某一時刻，她忽然看見人群中有紅發的影子一閃而過，她的心頭重重跳了一下。

莉莉娅提着裙子追上去，穿梭層層的人潮，終于看見那個人的背影。是個青年的男性，不及赫托那麼高，腰似乎也沒有他細。莉莉娅有些失望地停下步子。

如果真的見到赫托，她會說什麼呢？“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不是公主”？

莉莉娅頭腦亂糟糟地退到角落裡。

她沒想到集會上有這麼多人，前面的人擠過來，莉莉娅撞到後面的柱子，男人回過頭說了聲“噢噢抱歉……”然後忽然盯着她的臉看，莉莉娅低下頭，用鬥篷遮住自己的臉，想要從旁邊鑽出去。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呀，小姑娘，長得真清秀，你一個人來參加舞會？待會兒跳支舞怎麼樣？”

“不用了。”莉莉娅奮力把手腕抽出來，連忙鑽進另一邊的人群。她好不容易從人山人海裡掙脫出來，覺得這種集會簡直要人的半條命，她再也不要參加這種活動了。

她離開主城區往家裡走，由于人都聚集在主城，外面顯得格外安靜，來往的隻有零星路人。走到一片園區之外，莉莉娅忽然聽見嗚嗚的哭泣聲，還有鞭子抽在身上的聲音、夾雜着求饒聲。她往聲音的來源處看。

莉莉娅看見熟悉的鋼鐵栅欄，這是奴隸場。大門旁正有一個衣衫褴褛的人跪在地上求饒，督工模樣的人拿着鞭子狠狠抽下去，鮮血淋漓，抽得地上的人不住地哀嚎。

莉莉娅愣了一秒，馬上大步向前：“住手！”

督工見一個面貌清秀穿着鬥篷的小姑娘過來，停下鞭子，喘着氣道：“怎麼，勸你城裡的人别多管閑事，這個奴隸中途逃跑，我不打死他已經很不錯了。快滾回去，明天還要接着幹活兒呢。”他踹了一腳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我買下他了。”莉莉娅說。

督工一愣，懷疑地看着她，“你知道從奴隸場買奴隸，都是五十銀币起的。你要買他？”

五十銀币夠尋常人家幾個月的開銷了。誰也不會閑來沒事給一名奴隸贖身。

“我買了。”莉莉娅從口袋中翻出一枚金币遞過去，說：“找零，五十枚銀币。”

督工一改懷疑嚣張的嘴臉，馬上露出笑臉，點頭哈腰地道：“原來是一位千金小姐，我說您怎會如此有善心呢。這個人就歸您了，請等我記在賬上。”

他翻出奴隸冊子，把這個人的編号從冊子上劃去——奴隸沒有名字，隻有一串編号。劃完之後，他遞給莉莉娅一個沉甸甸的小袋子，谄媚道：“五十枚銀币，您收好。”

莉莉娅蹲下去，把這個人扶起來，陣陣臭味湧入鼻腔，髒兮兮的衣服把她的鬥篷弄髒了一大片。

莉莉娅不禁想到自己剛離開奴隸場的樣子。

她攙扶着他找到一家醫館，讓醫生處理他的傷口。醫生把藥倒在那些翻出的血肉上，疼得男人大叫起來，屋裡屋外都回蕩着慘叫。

醫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還好送來及時，再失血，人就要沒了。”

莉莉娅留下另外五十枚銀币，拜托醫館照顧他。等他傷勢好了，就可以自己在這座城裡謀生。

雖說日子依舊是一樣的，但是比在奴隸場要好很多了。

她做完這些，推開醫館的門出去。站在台階前，她猛然看見天空飄起了點點雪花，雪白無暇，飄飄蕩蕩地灑下來。

她呼出一口氣，在空氣裡彙聚成白色的霧。莉莉娅意識到，冬天到來了。主城裡傳來悠揚的音樂，人們還在歡歌笑語，莉莉娅淋着小雪，獨自沿着亮起路燈的小路回家。

她把臉埋在鬥篷裡，心想，真是寒冷啊，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