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處探出丹陽的腦袋，她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最後停在李懷熙身上，“我的小殿下，又有什麼事啊？”

李懷熙一指蕭澤，“待他傷好，你親自教也好，丢進赤嵬軍裡磨煉也罷，總之我要讓他有萬夫莫敵之勢。”

丹陽在少年精瘦的身材上瞥了眼，然後俏皮的回道：“得咧！”

李懷熙了卻一件心事，腳步輕快的朝着殿門走去，卻沒察覺身後少年的目光灼灼，長久地落在她的身上。

＊

長公主推安甯郡主落水的消息不胫而走，流言喧嚣而上，沈景洲一夜輾轉難眠，第二日卻是照常前往尚書房。

他站在門前，有些詫異地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竟是一位學子都不曾來。

恰好此時有位小太監快步而來，他抹着額頭的薄汗，點頭哈腰的開口：“沈大人喲，長公主派小的來遞個話，她說鄭家公子擊鞠之傷未愈，安甯郡主自己又不慎落水，惹得她滿腹怅然，故而這進學一事，先暫緩幾日。”

小太監轉述完李懷熙的話，陪着笑繼續道：“辛苦沈大人走這一遭了，等長公主改了主意，小的定會再來給您遞消息。”

沈景洲微微颔首：“有勞了……”

小太監匆匆退下，尚書房門前隻剩下沈景洲孤身一人，他擡腳走進尚書房，不知不覺來到了長公主的案桌前。

幾本書卷随意疊在一起，最下面壓着一張宣紙。

沈景洲修長的手指捏住薄紙，輕輕抽出來，看見上面隻有兩行字：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字迹飄逸灑脫，和他的書法隐隐有五分像，卻是出自小殿下之手 。

沈景洲的指尖慢慢勾勒過紙上的墨迹，嘴角流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等他走出尚書房的時候，卻沒有沿着來時的路回去，而是轉身朝着另一條道走去。

正逢季春，禦花園裡百花争豔，陣陣花香襲人，沈景洲路過青石小道時，忽然停下腳步，看向那個略顯熟悉的身影。

層疊的金絲薄煙裙擺逶迤在地，上面落着幾片嫣紅花瓣，少女蹲在地上，正伸手逗弄着一隻毛茸茸的狸奴。

狸奴在她腳邊親呢地來回打轉，逗得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正是如今深陷風波中的小公主。

沈景洲正欲走過去，卻瞧見一位黑衣少年從不遠處走過來，停在李懷熙的面前。

他同李懷熙說了些什麼，一直藏在身後的手忽的伸出來，拎着一個綴着鵝黃色和淺白色花朵的花環。

沈景洲與二人相隔有些距離，他看不清李懷熙面上的神情，卻仍能感受到她頗為開心的接過花環，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着。

下一刻她擡手，卻沒有把花環戴在自己的頭上，而是朝着狸奴的小腦袋上比劃着，圓滾滾的小腦袋自然戴不住花環，很快滑到脖子處。

站在一旁的少年原本正低頭看着李懷熙，似是察覺到沈景洲的注視，猛地擡頭看過去。

沈景洲和他對視個正着，就在這瞬間，少年的眼裡戾氣橫生，眸光冷寒，就像是深山孤夜裡的惡狼，滿身兇煞之氣。

往日殿下身邊常伴左右的，多是丹陽和秋白二人，今日怎會多了這麼一個古怪少年……

沈景洲不再多想，索性直接朝着二人走去。

李懷熙聽見動靜擡頭，便看見樹影婆娑之間，沈景洲身姿如松地站在她面前。

她拍了拍手站起來，恍若什麼都未發生過一般，笑着寒暄道：“沈大人也來賞花嗎？”

沈景洲搖頭，“臣是來找殿下的。”他目光淡淡掃向一側少年，溫聲道：“我有事想和殿下說。”

李懷熙眨了眨眼，扭頭看向少年：“蕭澤，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和沈大人商議。”

蕭澤聞言轉身離開，卻并未走遠，隻是沉默地站在不遠處的亭子下，沈景洲敏銳地察覺，在面對李懷熙時，這個少年就像是一隻收起利爪的小獸，變得全然無害起來……

“沈大人。”李懷熙喚他：“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她語意不詳，幾乎帶着嘲弄，“莫非大人來尋我，是來告知我你準備辭任少師之事嗎？”

沈景洲詫異地看向他，忽然笑出了聲，“殿下，臣何時說過要辭任少師一職？”

李懷熙抿着唇，目光别扭地看向一側，冷聲道：“滿朝上下都在議論本宮推李安甯落水一事，你還能坐得住這少師的位置嗎？”

“殿下。”沈景洲眼底溫和，漾着可以包容天下萬物的和煦春風，他望着李懷熙笑起來，“你怎就不願信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