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事聞言,頓然不知該怎麼辦。他昨兒接到裴行之吩咐,令他務必記下慕姑娘的喜好,如今若空着回去,屆時做出的喜服若入不了殿下的眼,他項上人頭還要不要了?
正踟蹰間,管硯恰在此時過來道:“林管事,關于婚服一事,姑娘無話,殿下有請。”
忽然聽到他這般說,林管事如蒙大赦,忙令幾位繡娘到外頭候着,自己則随管硯到正殿去。
因婚服由織造坊那六位繡工最好的繡娘一起連夜趕制,不到四天的時日,大婚的喜服便送到了浮夷軒。
趙嬷嬷從正殿取來,端到慕汐面前,原欲讓她試試,看看合不合身,不想窗台底下的人聞言,卻頭亦不擡地翻着書,道:“不必試了,林管事親自領人過來量過尺寸,便必定是合身的。”
趙嬷嬷見她神色那般疏淡,便也識趣兒地讓人拿着衣裳退下了。
至二十二日那天。
淮州滿城的綠樹皆系上了紅綢帶,迎親的唢呐聲響徹滿天。因淮州王迎娶側妃,淮州取消宵禁三日,各家可領一袋十斤大米、兩斤喜糖并六斤喜餅。數十裡紅妝從街頭鋪至街尾,那是裴行之添給慕汐的彩禮,還有郦京和淮州的上千畝良田、上百家鋪子以及三百名奴仆亦盡數過到了她的名下。
“姑娘是個有福氣的。老身為許多姑娘梳過頭,也沒見有哪個的額骨生得似姑娘這樣兒高。”裴行之給她請來的梳頭嬷嬷已過花甲之年,給慕汐梳完最後幾下,便不覺感慨了句。
“福不福氣的,也不是由這個說了算,”慕汐淡然一笑,“有勞您了。”
外頭迎親的唢呐聲已至殿前。
趙嬷嬷取來鎏金花絲翠鳥鳳冠給慕汐戴上,這方扶她起身行至殿外。
身着大紅喜服的裴行之等在門前,一見她出來,不由得微怔。
珠钗玉墜下的她,膚如凝脂,宛若神仙妃子,一襲繡着白鹭圖案的婚服貼緊在她腰身處,将那輕盈柔美的身姿盡顯,婚服長尾搖曳,她就那般站在驕陽下,陽光在她面上投下錯落有緻的疊影。
裴行之見慣了慕汐清妝素雅的模樣,而今見她敷上脂粉,竟别有一番情味,便不覺勾得他心神蕩漾。
他小心翼翼地牽她到正廳行過大禮,不過半刻鐘的時辰,禮畢。
慕汐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着送入洞房。
要待入夜,還有近一個時辰。然裴行之已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入洞房,因而他隻堪堪敬了一圈兒酒便急不可耐地進了新房。
“爾等不進裡頭伺候,全杵在這兒做什麼?”他原以為等在裡頭的會是嬌羞至極的慕汐,不想才到門口,便見一群丫鬟婆子皆候在門外。
衆人慌忙跪下,趙嬷嬷垂首顫聲解釋:“殿下饒命,是,是側妃娘娘趕奴婢們出來的。”
她這話音未歇,裴行之驟然思及前事,以為慕汐支開這些人,又在想法子逃跑,便忙擡手正欲推門進去。可恰在此時,“吱”地一聲,大門卻從裡頭打開。
面前的人已然把珠钗卸下,見外頭疏疏落落地跪了一地,她不覺冷下臉,解釋道:“我累了一日,想歇一歇,這才讓她們在外頭候着。原也與她們無關,你氣兒把撒她們身上作什麼?”
這樣的大喜日,裴行之哪裡想同她置氣?
見她仍在,男人揮揮手令人退下,忙攜她進去。
底下人見狀,适時把門掩上。
“今兒好歹是我們的大喜之日,這合卺酒還不曾喝上呢,你怎的擅自把鳳冠都給摘了?”
縱是要摘鳳冠,原也該讓他掀了珠簾再說,豈料她手腳竟這般快?
大喜之日,裴行之又因她此舉堵了口氣在胸腔裡,不上不下。
慕汐瞧穿了他心裡在想什麼,忍不住嗤笑一聲,“我原以為是走個過場罷了,誰曾想你這樣認真?”
她這話音落了片刻,男人的臉愈發黑。
慕汐見狀,在心底暗暗地罵了聲,也不欲和他吵,便行至桌旁,随意拿起塊糕點吃了兩口,方扯道:“我餓了一日,那鳳冠又重又礙事,壓得我脖子都酸了,我摘下吃個東西亦不行麼?”
見她軟了語氣,裴行之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他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遞與她,溫聲道:“這個,一定要。”
縱然在這個時代生活了許多年,然在成婚一事上,慕汐仍無法接受被強迫着拜了天地,她便成了他的妻妾。她固執己見地認為婚姻成立的根本,是在彼此真心實意的基礎下,再獲律法的認可。
倘或沒有這個,便是她和裴行之拜過天地,她亦斷斷不承認這段關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