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出城倒是頗為順利,雖是如此,慕汐卻仍不敢把面上的胭脂洗掉,她往北徒步要跨過那兩座山林。
至高地時,慕汐掏出蓋有裴行之假章的那份文碟和路引,拿出柴火盒把它點燃。
直見這兩份東西燃成灰燼,随山風不知飄散到何處後,那連日來疲憊和提心吊膽在此刻皆湧上心頭。
慕汐擡眸望了眼那高遠遼闊的碧空,思及從前和阿妩的種種,霎時間不由得熱淚盈眶。
從前世至今,她自問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亦自問從醫以來,救過的人沒有上千,也有上百。可為何,老天從未對她寬待過分毫?
狠狠地痛哭了一場,慕汐擦幹臉上的淚,拿出胭脂重新上好妝後,方繼續趕路。
她的自愈能力比常人都強,所以才能挨過在王府時的那些黑暗時日。
慕汐不敢登舟或是坐馬車,隻因這一路皆會碰見人。前番她之所以那般膽大,不過是要拿着那份假文碟去擾亂裴行之的思緒。
他順着那份路引追來,線索隻會斷在纜城裡。隻因她出城用的是“紀楹”這個身份,而“陳霜”已然身在纜城内,且他不可能查到任何關于陳霜的出城記錄。
慕汐一刻也不敢停歇地翻山越嶺,餓了便吃饅頭,渴了便捧着溪水喝。她不知此刻的裴行之已追到了何處。也許是錦陽,也許是纜城。
她不敢賭。
不眠不休地連着三日翻山越嶺,慕汐到達郴曲邊郊時,全身的衣衫已是破爛不堪,手臂和小腿也有多處因着樹劃中的傷口。
她不敢頂着這樣一副面容進城,因這勢必會引起守将的注意。慕汐唯有在邊郊尋了農戶,給她開門的是個已過七旬的老太太,一見着她這模樣,不由得吓了一跳,登時便關緊了門。
慕汐忙扯了個借口出來:“老夫人,您别害怕。我是來郴曲探親的,偏路上遇見山賊,把我身上的銀兩全搶光了。我如今是又餓又渴,麻煩您行行好,單給我一口飯吃、給點水洗漱一番便好。”
那老太太聞得她聲如莺啼,且語調很是溫柔,态度又極好,便信了她的話,因而回屋裡盛了碗白米飯和一點剩菜,稍稍開了條縫遞出去。
慕汐一面雙手接過,一面溫聲笑道:“謝謝老夫人。”
老太太見慕汐那般餓,可吃東西時仍然沒有狼吞虎咽,且瞧她手背雖有數條劃痕,卻依稀可見其白皙柔嫩,便知她出身必定不凡,是以方敢打開門,道:“請進來吃吧!我裡頭還有好些飯菜。”
慕汐正吃着,忽聞她這般說,立刻躬身緻謝。
用完飯,老太太見她身上滿是泥垢,便從裡間拿出一套舊衣衫,道:“姑娘若不嫌棄,且穿這套吧!”
慕汐連忙接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老太太笑道:“這原是老身年輕時候的衣賞,如今穿不上,放着也可惜了。瞧姑娘的身段,和老身年輕時相差無幾,想來也正合适。”
慕汐又再三緻謝。
老太太給她備了水,慕汐清洗完換上新的衣衫,隻覺神清氣爽。
老太太給的這身素色衣裳雖舊了些,然卻很是幹淨,可見她平時保管得十分用心。
老太太見慕汐換回衣衫出來,不覺一驚,她那原染了污垢的臉此時也已清洗幹淨,露出了那絕美的面容。
“我說呢,果真合身。姑娘比老身年輕時可美多了。”老太太真心的稱揚倒使慕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慕汐抱着換洗出來的衣裳,又道:“是我把這身衣裳洗幹淨了,再把這身還您,行麼?”
老太太搖頭笑道:“你那身衣裳都破成那樣兒了,若穿了進城去,可不得引起那些心懷不軌之徒的注意?老身這衣裳放着也是放着,姑娘穿了去便是。”
慕汐思量片刻,亦深覺此言有理,便也不再推卻,又連番緻謝後,方進城去了。
慕汐此番的目的地并非郴曲,隻是如今她吃穿方面皆成問題,她須得先進城買些平日裡要用的,再歇上一晚,才敢趕往下一個地方,否則她還沒逃到目的地,便要餓死在途中了。
也幸而慕汐不敢賭,她方出纜城,裴行之下令封鎖的公牍便送到了纜城縣令的手中。
次日,那一身黑衣的男人便騎着黑鬃馬來到纜城。
大批鐵騎拿着慕汐的畫像一戶戶搜查,卻仍然查不到一絲關于慕汐的線索。
縣令取來了五日内的出城登記,裴行之細細查看,也未見有陳霜的出城記錄,且一連拷問了那些守将三日,皆道隻見陳霜入城,卻未見出城。
聽到皆是些毫無線索的回禀,裴行之斂眉坐在圈椅上,臉色愈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