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過後,兩人再沒見過面,連慕汐每日的膳食也皆是由膳房的人送到慕汐房門外,偶爾拿飯時見着裴行之從對門出來,她也懶得給他一個正眼,取了飯食便迅速把門關上。
艅艎又行了有六七日,至午後時分,終于在距離淮州有近四十裡的碼頭停下,此時早已有王府的人帶了兩輛前後皆挂着橘色彩繡金絲無骨燈的馬車候在一旁。
方從舷梯下來,慕汐便見烏泱泱的一群人候在碼頭處,領首站的那個正是管硯。
“殿......”
瞧見裴行之和慕汐一前一後下來,管硯樂呵呵地上前,正欲問前幾日為何突然飛鴿傳書,讓他準備兩輛馬車過來,不想他話還未說出口,裴行之便黑着臉走過,帶着些微怒意丢了句:“讓她坐後面那輛。”
管硯一怔,隐隐感到大事不妙。他往慕汐那邊看了看,見她朝自己點頭示意後,便直接上了後頭的那輛馬車。
慕汐未下船前還擔心,待會要與裴行之同乘一輛馬車。現下可好,她不用對着他那張惡心的臉,他也無須聽她嗆人的話。
示意衆人可啟程,管硯連忙躬身進到馬車裡,瞧見裴行之閉眸正歇着。他頓了頓,仍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讷讷地問:“殿......殿下,現下慕姑娘都與同您回來了,您還氣些什麼?”
他這話音未歇,男人倏然睜眼,面色涼涼:“你眼瞎了?哪隻眼看到本王生氣了?”
管硯正正對上了裴行之的眼神,一股寒意霎那間從腳底蹿至心頭,他忙垂首輕咳了聲,在心裡暗暗腹诽:“還說沒生氣呢?這臭臉都擺在面上了。”
然雖是這般想,他還是擡頭朝他呵呵笑道:“原是我眼神不好,看錯了看錯了。”
裴行之剜了他一眼,複而閉眸。
直至霞色滿天,馬車穿過人煙阜盛的街道,方在北街的兩座大石獅子前停下。
慕汐踩着馬凳,一嬷嬷攙着她下了馬車。
隻見一身着藏黑缂絲壽山福海紋交領大袖衫,看似方過知命之年且下颌長滿半白胡子的人候在一旁,身後還跟了七八個華麗冠服的小厮。
看到裴行之下了馬車,那人忙躬身上前,垂首道:“殿下,您回來了。”
裴行之點點頭,朝他道:“周伯,寄春館收拾好了麼?”
周伯正色道:“皆按您的吩咐收拾好了。”
“讓人帶她到寄春館。”
“是。”
話一道完,裴行之轉身便入了正門。
“老奴是王府的管家,姓周。王府裡的人皆喊我周伯,姑娘也可随他們一塊這般叫,”周伯一面把慕汐領往寄春館,一面溫聲介紹,“半月前殿下就已吩咐下來,命老奴收拾好寄春館,隻等姑娘過來了。”
慕汐随周伯入了正門,往右手邊的回廊直走,過了個八角門後,又轉道進了綠竹林立的回廊,再往下走,便是條兩邊皆開滿了花的長長通道。
行至盡頭處,有個垂花門,上面有一匾額,寫着“寄春館”三個大字。進門,兩面是抄手遊廊,廊檐下挂着各色鹦鹉,當中是個小院,院裡種着兩棵桃樹。現下正是春天,樹上已然開滿了桃花。
早有七八個丫鬟婆子候在寄春館,見了慕汐來,衆人忙笑着行禮。
“這些皆是殿下指派過來伺候姑娘日常起居的,”周伯指了指為首的一個婆子,介紹道,“這是李嬷嬷,從前是在宮裡伺候的,見慣了世面,姑娘要什麼新鮮吃食她也略懂些。”
見着滿院的人,慕汐一時隻覺頭大,便溫聲打斷他:“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還請您向殿下回禀一聲,我這裡無須人伺候。我瞧着此處也有個小廚房,若每日能有新鮮時蔬供給,我自己做飯也是可以的。當然,若是沒有,也希望殿下能應允我随時出府,畢竟我也要賺錢養活自己。”
她此言一出,衆人面面相觑,皆是驚詫非常。
她未入府前,他們便聽過些許聞傳,道是殿下将要帶回來的這位姑娘乃是位越州的醫女。女子從醫原已是天下奇聞,可現下她竟還說什麼要出府賺錢養活自己可怕言論。
若讓外人得知,淮州王府未來的側妃在外抛頭露面,隻為賺個碎銀幾兩,豈非是笑掉人的大牙?
周伯聞言,躊躇不前,原想再勸慕汐兩句,奈何她已下決心,定要如此。
周伯無法,隻得忐忑不安地将她的原話回了裴行之。
毫無意外地,裴行之聞她這大言不慚之語,當即雷霆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