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在朝名為雲縣,隸屬吳郡。因幅員遼闊,縣裡人口甚至比某些偏遠的郡城總共人口都多,所以民間又将它稱作雲城。
地域遼闊又山清水秀,聽着像是實力很強的樣子,但其實沒幾個郡縣羨慕雲城的,因為在雲城境内有座山,而山上有山匪。
具體什麼時候有的已經不清楚,聽老一輩的人說,反正有很多年了。就在那扶風山上,專門打劫過往的路人。
大周朝那麼大,有幾個地方有土匪,不說多尋常,但也不再少數。因此,以前朝廷對此的态度就是,小打小鬧無傷大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二十年前,朝廷卻突然下令要剿匪。花費了無數精力,折損了許多士兵衙役,才擒獲住了匪頭陸元洲。
陸元洲被擒之後,扶風山漸漸淡出百姓視野,偶爾有動靜那也是聽說,或者發生在外縣。總之,雲縣近二十年來其實一直相安無事,哪知卻在半個月前,遭了山匪,被洗劫一空。
所以要說在這宴會上最難熬的,怕是當屬縣尉陳忠了。
他接手縣尉十幾年,管了十幾年的治安,縣域内哪一年不是太平的,怎麼今年就遭了災。
陳忠擡頭偷偷瞧了眼這新來的知縣。
身姿挺拔如青松,眉目疏朗,舉手投足溫潤柔和。沒想到這新知縣長得倒是挺好。
不像之前那幾任,要麼大腹便便,要麼老态龍鐘。
許是陳忠戰戰兢兢的模樣太過明顯,
“陳大人不必如此緊張,本官昨日查看了近幾年的卷宗,扶風山的山匪幾乎每年都有下山禍害百姓,今年發生此事并非鮮事。想來呈報上去,上面也能理解,不會對此太過苛責。”
聲音溫潤,雖然聽着淡淡的,有些疏離,但句句皆是寬慰的話,聽得人如沐春風。讓陳忠不知不覺的,漸漸繼續了這個話題,“大人有所不知......往年那卷宗上記載的匪患,其實都是,都是不做數的。”
年輕知縣黑眸微頓,聞言掃了一眼陳縣尉。
見知縣停了下來,陳忠自然也停下。站在知縣面前,他不由得微微弓着身體。見知縣聽到這些卻沒說話,他拿不準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與後面幾個官員面面相觑,想讓他們随便哪個先搭句話,好緩解一下氣氛,哪知那幾人卻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一副置身之外的樣子。
陳忠咬咬牙,反正已經說到這裡了,他決定繼續說下去。
畢竟這人如無意外,會一直待在雲城當知縣。現在據說有消息稱,朝廷打算不再施行知縣三年一換的慣例,說是勞民傷财不利于朝堂與地方的穩定。那這人很可能以後都是這裡的主兒。
有些事,瞞是瞞不過的,所以不如讓他現在就知道。不僅要知道,還得确保與他們在一條繩上。
想到這裡,陳忠不再吞吞吐吐的,
“咱們雲城,自從二十年前剿了匪,其實一直過着太平安生日子。”
陳忠邊說,邊擡頭偷瞧,心道這年輕人到是個沉得住氣的,前幾任知縣聽到這裡,哪個不是吓一大跳?最鎮定的也覺出了異樣大聲質問起來。
畢竟這事兒稍有不慎,不說仕途,身家性命都難保。
這人卻沒一直說話,連神色都沒變一下。
知縣沉得住氣,陳忠卻有些冒冷汗了,他用袖子揩了揩額頭的冷汗,“就是說…都是做的樣子,此前一直都是安生的,根本就沒有什麼山匪來襲縣。就今年,不知他們抽什麼瘋,突然跑下山......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正好,這樣的話,至少能夠證明咱們沒有說謊,山匪确實襲過縣......”
陳忠一口氣講話說完,長舒了一口氣。
好半天都沒有聽到聲音,陳忠心裡有些忐忑,也不知這人對此什麼意見?
“大人以為如何?”
“倒也…不錯。”知縣陸離站在逆光裡,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不過聽聲音倒是對此表示贊同,“朝廷年年苛捐雜稅,壓得百姓喘不過氣。如此這樣一來,便可借着山匪的名頭,上報朝廷,減了甚至免除咱們雲縣的賦稅。”
“正是這個理!”見人如此上道,陳忠忐忑頓消,連聲音都大了些。他也不怕被人聽到,畢竟這在雲縣,已經算是公開的秘密了。至少在官吏中,是公開的。“咱們以前每年都是這麼幹的。對此,朝廷大部分時候都是免除了咱們的賦稅。你瞧,咱們雲縣的百姓,如今個個生活富足,可見咱們的做法是對的。反正那扶風山的山匪惡貫滿盈,臭名昭著,也不差這一點兇名。而且大人您說巧不巧,今年咱們提前拟好的文書上的日子,正好是山匪襲縣的那一天。”
“是嗎?”
不知是不是陳忠的錯覺,他總覺得剛剛知縣好像輕嗤了聲。
但一想應該是幻聽。感覺這人剛才的反應,應當是支持這件事的。
“是的。要說還是咱們雲縣丞會辦事兒,這日子就是他填的,如此精準。”
說起雲縣丞,陳忠這個時候還挺想他。這會兒那個老古董要是在,彙報這些,哪有自己什麼事?文書彙報一向都是他負責的。
陸離朝身後人群掃了一眼,漫不經心的問道:“哪位是,雲縣丞?”
陳忠跟着瞄了一眼,烏壓壓一片熟面孔,但自然是沒看見雲縣丞,他解釋,“雲縣丞今日去了郡裡,正是為了山匪襲縣這事兒上報去了。等他回來,下官第一個叫他來面見大人。”
陸離不置可否,沒再說什麼。
不知不覺,大家在後院走走停停,已經來到了庭院中間的假山邊上。
假山巍峨,上面潺潺流水,縣衙裡的後院一向風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