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來……”沈念曦雙手撐着祁淵的肩膀,皺眉看着他嘟囔:“哎呀呀,一身的藥氣,我聞着頭暈。”
沈念曦愛幹淨,祁淵不想委屈她,隻好起身帶着人去淨房擦洗身體。
寒煙換好床鋪被褥又默默地退下,陶陶伺候沈念曦梳洗之後也要離開,完全不顧沈念曦忐忑的眼神和緊拽着她袖子的雙手。
陶陶低聲勸道:“姑娘呀,奴婢覺得這段日子您和王爺啊親近了很多呢,姑娘别害怕。”
銅鏡裡印出沈念曦神情澀滞的臉,手上力道一松,陶陶就這麼跑了出去,關門的聲音将她徹徹底底與屋外的一切隔斷。
祁淵沐浴走出見她仍舊蜷縮在榻上一動不動,扔了一塊帕子在她跟前,轉過身背對着她坐下,随意道:“擦頭發。”
沈念曦茫然擡頭,接過帕子跪立在他身後拿起一縷黑發放在帕子上吸幹水分,如此不斷重複。
今夜屋内異常靜谧,兩人像是不認識一般突然生疏起來,一個心事重重不想說話,另一個腦子裡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沈念曦僵手僵腳的把他的頭發都擦了一遍,還想從頭再擦一遍時祁淵已經轉過身取走她手裡的帕子,站起身來看着她道:“時候不早了,睡吧。”
祁淵脫掉外袍躺回床上,自覺空出半張床,撐着頭等着還愣在榻上不肯挪動地方的沈念曦,一副她不過去就不睡的架勢。
有氣無力的歎口氣,沈念曦認命般去拴上門,滅掉幾支最亮的燈燭之後才磨磨蹭蹭的走到床前,合衣背對着祁淵睡下,縮在床沿上一動不動,十足像隻掉進陷進裡摔暈了的野豬。
身後的人貼了上來,沈念曦抓緊胸前的被子,身子愈發僵硬動彈不得,耳朵燙得發癢,身上也熱乎乎的悶出了一層汗。
祁淵輕而易舉的把人拉進了懷裡,略略撐起身在她耳邊低喃:“别害怕,我不碰你,别躲着我好不好?”
話畢,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把背對着自己的沈念曦帶到懷裡,輕輕拍着手臂開始哄她入睡。
五感被他溫熱的擁抱無限放大,沈念曦眨着眼睛沒有睡意,不知等了多久,身後的人呼吸漸漸平穩,她才輕輕的動了動完全僵硬的四肢,平躺在床上。
心裡空落落的像是斷線的風筝懸在空中飄零,面對祁淵腦中總會想起賢貴妃說的那些話,萬一慶妃真的是那個人,她又該怎麼面對祁淵,而祁淵又會如何選擇呢?
沈念曦最怕欠人恩情,可她現在虧欠祁淵的太多太多,算不明白更還不清,一本糊塗賬。
麻煩和問題越理越亂,沈念曦疲累,逐漸阖上了眼,想那麼多做什麼呢,船到橋頭自然直,或許吧。
這樣想着,沈念曦心裡的愧疚和害怕就少了許多,腦子一放松,原本規規矩矩的手和腳也就跟着散開了。
睡熟的沈念曦被祁淵刻意的攬進懷裡纏住,祁淵看着她的側臉,一對又長又彎的睫毛如蝴蝶翅膀一樣靜靜地栖在了她的眼上,越看越移不開目光。
俯身情不自禁在她眉眼上落下一吻,手指輕柔撫平她皺着的眉頭。
近來沈念曦一直擔憂着祁淵的傷勢,所以睡得不大安穩,難得好好的睡一覺,便夢見自己懷抱一根樹幹走在街上不知在找些什麼。
走到半路覺得樹幹礙事,于是她想扔掉,卻發現這樹幹像是黏在手裡了一般怎麼甩都甩不開。
沈念曦猛地睜開眼,熟悉的臉近在咫尺,近得連祁淵的呼吸聲都能聽到,這哪裡是一根樹幹,明明是……
她心虛的同時又很是疑惑,她的睡姿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放肆了?
沈念曦小心又小心的擡起胳膊,同時挪開搭在他腿上的腳,萬幸沒有吵醒祁淵,做賊似的爬下床,拍了拍滾燙的臉蛋迫使自己鎮靜下來,這才起身去開門把陶陶等人放進屋。
原本裝睡的祁淵慢慢地睜開了眼,望着她纖細的背影,雙眼混沌,苦熬了一夜滋味兒可真不好受。
沈念曦開門,陶陶捧着托盤,裡頭預備好洗臉的白帕子疊得方方正正,垂首帶着丫頭們齊齊行禮,擡頭時見她精神抖擻,脖頸處仍舊瑩白一片,不由笑道:“姑娘睡得可好?”
沈念曦将身上的寝衣攏緊了些,轉身往回走,“還行。”
折回内室祁淵已經自己起來了,見她進屋,理所當然朝她伸手,“扶我。”
夫妻倆洗漱完畢,沈念曦又去小廚房挑選早膳,月華閣裡沈念曦自己帶了兩個善做飯食的廚娘,平日裡想吃點什麼就自己做,都不用勞動王府裡的廚司。
廚房裡煙霧缭繞,廚娘早備好了膳食,竈上的大鍋裡還熬着濃香的米粥。
和祁淵用完早膳,見他精神也好多了,沈念曦便陪着他去園子裡散步。
白露節到秋意濃,略帶清冷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給兩人帶來了些許暖意。
園子裡的各色菊花綻放出最後的嬌豔,桂花、玉蘭樹枝上零零散散挂了些鳥籠,裡頭的百靈、畫眉、鳳頭鹦鹉、金絲雀叫聲清脆。
沈念曦指着那些百靈鳥笑道:“王爺你瞧,他們将您養的鳥雀都拿出來曬太陽了,叫得多好聽,隻是不能被小黑發現,它可喜歡捉這些鳥了。”
想起之前挂在明淨軒廊下那些慘遭小黑毒爪的鳥兒,祁淵懶懶點頭:“萬幸還剩這幾隻。”
沈念曦還未接話,迎面便走來了一群比這園子的花草還要美的人兒。
秋雲、青羽、汀蘭并排而來,身後又跟了五六個丫頭,陣仗不小。
三人看見祁淵,迅速帶着丫頭們一同上前,嬌滴滴道:“妾身請王爺安,請王妃安。”
祁淵看也不想看她們,沈念曦隻好懶懶道:“起來吧。”
秋雲膚色白,薄唇粉嫩紅潤,穿了件嫩粉色的衣裳,衣裙上還繡了祁淵喜歡的海棠花,身上淡淡的勝蘭香十分宜人,頭上的珠翠相稱得宜,比之前還要美上三分。
她自以為一切如舊,淺笑着便要上前來想扶祁淵的另一隻手臂。
祁淵冷着臉抽開了手,看着她沉聲道:“本王叫你動了麼,你的規矩難不成都白學了?”
秋雲眼裡閃過不少意外,從前伺候在王爺身側,她并不是沒有碰過王爺的身體,比如王爺喝醉時就是她扶他進屋的,現在她能名正言順的服侍王爺了,為什麼王爺還這樣?
她忍着淚水咽下了委屈,屈膝道:“妾知錯,請王爺恕罪。”
其餘兩人見狀并不意外,隻要有沈念曦在,她們永遠都是多餘的那個,所以皆垂首不敢再多言,這些日子沈念曦不讓她們往月華閣去,所以見不着王爺,今兒好不容易能見着了,王爺還是這般冷漠。
有秋雲自取其辱已經足夠,她們就不丢這個臉了。
沈念曦擡眼略微打量了一下幾人,果真是變了個樣,一個個柔美可憐,一張張嬌俏的容顔之下,都有一顆要把祁淵“生吞活剝”的心。
沈念曦扶着祁淵适時開口解圍道:“王爺方才被花園小徑裡的碎石頭崴到腳了,心裡不大爽快,這話才說重了些,秋雲妹妹别吃心,自打幾位妹妹走了之後,王爺還與我抱怨沒了你們,很不習慣呢。”
三個人雖然明白這是場面話,但見王爺沒有反駁,臉色終于好看了些。
祁淵沒有直接拆穿她的謊言,卻毫無眼力見冷聲道:“她們比你還要年長,算你哪門子妹妹。”
眼見三人才有些笑意的臉又難堪起來,沈念曦無話可說,悄悄的掐了一把祁淵的手臂,等他眉頭一皺,沈念曦随即擔憂道:“王爺是不是傷口疼了?”
祁淵咬牙:“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