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曦伸手撫平了他緊鎖的眉,低聲勸道:“存心不想讓我活的人,又怎會留下把柄讓你察覺。”略清了清嗓子,她又道:“此番倒多虧了明芮姑娘和太醫們,得好好謝謝人家。”
“應該的,你别操心這些,我會安排好。”祁淵喉嚨發緊,感受着懷裡重新鮮活起來的生命,失而複得的歡喜已将他完全籠罩,令他本就不清醒的腦子越發迷糊。
他瘋了,他早就瘋了。
從他決定娶沈念曦的時候開始,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向她靠近了。
想到這些日子祁淵為她百般着急又四處求醫,沈念曦心裡好一陣溫暖,沉默片刻輕聲道:“阿淵,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謝謝你。”
“隻要你能好起來,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祁淵拍了拍沈念曦的手以示撫慰,單手抽過床上的枕頭碼好,将她還虛弱的身體放回柔軟的枕靠裡,擡手細心整理了下她額前散亂的發,這才認真看着面前的女子溫聲道:“現在感覺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沈念曦看着祁淵有些恍惚,面上還是沒有什麼血色,腦海裡那些朦胧的記憶已然變得清晰明了,此刻耳邊轟鳴聲不斷,尖銳得似無數根銀針争先恐後紮進沈念曦耳膜,該發生的事已經發生,再怎麼也藏也是藏不住的。
明芮說過,她中毒已久,斷魂散至今還沒有解藥,服用後不會立即緻命,身體隻會逐漸虛弱,極易染疾,一點小病痛便能反複發作,讓大夫連病因也診不出,僞作病死,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她如今才得以完全解毒是多虧了明芮配出了解藥,那在明芮給她徹底解毒之前,又是誰救了她呢?
而她中毒是因為無意間得知玉舒公主中毒的那樁密事有關。
終于,該來的還是來了。
當初皇後遍請京中貴女入宮,設賞菊宴,沈念曦受邀在列,席間她獨自去了禦花園一角的銀杏苑閑逛醒酒,卻在那兒聽到了兩個女子密謀要毒害皇後的事。
一個勢在必得的警告對方不要想着插手。
一個隐忍退讓無能為力。
而躲在樹後的她還被發現了蹤迹,沈念曦當時方寸大亂,撐着一口氣慌忙逃離了是非之地才沒被抓住。
回到席上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目睹了玉舒公主吐血暈倒的畫面,後來宮裡亂作一團,她随着人群渾渾噩噩的出宮。
再然後便一病不起,熬了好幾個月才撿了條命回來。
明芮說斷魂散沒有解藥或是不加以幹預的話她早就毒發身亡了,所以那個時候,到底是誰救了她呢?
會是祁淵嗎?
呆愣了好一會兒沈念曦才重新看向滿臉關切的祁淵,勉強笑了笑才道:“我已經好多了,明芮也都告訴我了,所以,之前為我解毒的人,是你嗎?”
祁淵緩然吸了口氣,像是被人迎頭潑了盆涼水,他眨了眨幹澀的眼複又看向面前的女子,擡手撫住她的臉頰還算平靜輕聲詢問:“你都想起來了嗎?”
“是,而且我也知道我是因何而中毒的了。”沈念曦點點頭,不待祁淵反應,緩慢又簡潔明了的開口:“當年秋日宴玉舒公主受人毒害一案,我想怡妃隻是知情而非主謀,兇手另有其人,當時我在銀杏苑中偶然聽到了她們密謀此事,其中一個便是怡妃娘娘,我被她們發現後僥幸逃離,出宮後緊接着中毒病倒,醒來後我又失去了記憶,如今時過境遷,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王爺,您是不是也知道些什麼呢?”
“我……我并不知道這些,隻是那時候我已對你……所以才在你性命垂危時出手相助,不過我也并未尋到真正的解藥,沒能徹底醫治好你,都是我無用,才害你受了這麼多苦。”
祁淵冷靜得讓沈念曦有些意外,不過他素來沉穩,她簡明扼要,祁淵幾下聯想便能想明白了,也沒什麼值得稀奇的。
沈念曦愣怔了一瞬才搖頭道:“若沒有你,我早已沒有今日,王爺又何必自責。”她沉沉歎息了聲又道:“我現在才想起來,可怡妃娘娘她已經……死無對證,我也不知道另一個人是誰……”
“傻姑娘,這不是你的錯。”祁淵眉頭皺起,撫着她的臉傾身上前在沈念曦額上落下一吻,退開些許抵着她的額頭,閉着眼感受她細膩的肌膚在掌心逐漸升溫,“往後你仍然當什麼都不知道,外頭知曉你沒有恢複記憶,自然也不會急着再次出手,我們要從長計議,不怕了,我會護住你的。”
溫潤清隽的文墨香氣包裹着沈念曦,沖淡了些許藥氣,原本焦躁不耐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涼的水裡,他們呼吸交錯,是那麼親密纏綿。
沈念曦退開些許緩緩睜開眼描摹祁淵俊朗的面龐,目光最後停滞在那一對沉沉如黑曜石的眼眸裡,将他還附在臉上的手拉下來輕輕握住,歎了口氣才柔聲道:“是啊,若那人想斬草除根,就不怕沒有露馬腳那日,隻是我又要連累你了。”
祁淵同樣撫摸着她的手,鄭重道:“你我之間無需說這樣的話,我隻想你明白,不管如何,我待你的心,永遠不會變。”
沉默片刻,沈念曦抽回手往外推了推他,淺淺笑了笑:“我累了,想睡一會兒,王爺也出去歇會兒吧。”
祁淵頓了一瞬,收回目光沒再多說什麼,替她掖好被角後便悄然退出了卧房。
看着他寬闊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沈念曦疲憊閉上了眼。
到底會怎麼樣呢?
他那些不能明說的話,他所要承擔的東西,他想要的權勢,還有他隐忍着而不得不做的事,所有的所有,難道都不會動搖他待自己的心嗎?
倘若今後自己沒有可用之處了,他的愛意還會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