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實名不虛傳,我也在最後一刻猶豫過,若不是你最後的…”謝行止頓住了,目光定在對面正在笑眯眯品酒的女子身上。
她是故意的。
她真的很想很想結束這一切。
在這個恰到好處的時機。
墨念發現了謝行止的目光,隻是露出虎牙笑起來,伸出食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噓"。她頑皮地替她打氣:“少年郎啊,有機會赢,就勇敢地向上罷。登樓成功,你想要得到的,你得不到的,就都有機會獲得了。”
她仰頭看着樓頂的[點清光],感慨地歎:“我早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的人,每夜每夜都在感到疲憊,我本就不是什麼[判官],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書者。”
“真的不想再殺人啊,卻也不想無意義地、廢物地、枉死。”
“終于,我盼到了你。這場對局你赢得堂堂正正,我也輸得甘心。”
她沒來由的一句:“少年郎,你家鄉的月亮美麼?”
謝行止道:“那是一輪很美的血月,妖豔奪目,攝人心魄。”
“是麼,”墨念喃喃,眼底映着燈光,“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家鄉的月亮。”
“同僚。”
“嗯?”攬月茫然地應聲,此時正盤腿坐着聽着她們的閑聊。
“我不是說過我對你有些印象麼。我見過你跳舞,我站在高樓上,看着樓下在臨水閣台的你正在跳舞,沿街的燈光照在你的身上,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家鄉的月亮。”
月亮太奪目,因此她從沒看清過她的面容,卻将她的身形映在心底。
墨念輕輕地笑,眼神飄忽至遠方:“如果有機會,就多替我看看外面的月亮罷。”
她似乎是喝醉了,伏在案上閉上了眼睛,氣息溫柔又平和。
攬月伸手推了推她,見她沒有反應,意識到什麼:“…好。”
如果能逃出這座牢籠,她一定會好好地看。不隻是為了她,也為了竺意,為了扶搖,為了邀月台每一個回不了家的人。
攬月輕輕地伸手撥開了垂落在她面龐上的亂發,口中唱起了不知名的歌謠,好像在哄孩子進入夢鄉。
睡罷,再也不會有人打攪你的夜晚了。今後你所在的安眠之地,永遠會撒下和家鄉同樣的月光。
四樓,那名貴客好整以暇地對着身旁的少女道:“他們又赢下了一局,如今,要往四樓來了。”
燭隻是簡短地應聲:“是。”
她的語氣很沉,撥弄着手指上的金鑲玉鈴铛,鈴铛經過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鈴聲。
“你的心亂了,阿燭。”那名貴客淡聲說着,“殺死自己的好友,對你的打擊不小。”
“這是她一直想要的。那既然如此,我就答應她。”阿燭并不看樓下,言語間是賭氣般的固執。
她竟然是這樣想的。
她從未與自己說過。
為什麼?
“她背棄了我,那我便也不要她了。”阿燭起身,朝着樓道口走去,單薄的身子在[點清光]的光輝下更加孤獨,唯一陪伴在她身後的,隻有被拖拽着拉長的黑影,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阿燭。”那名貴客眼見着她即将走到樓道口,喚住了她。
阿燭扭過頭,行了個俯身禮:“大人,您不是一直期待着想要看完登樓嗎,阿燭作為這出好戲的壓軸,自然是要為您貢獻一場最精彩的對局。”
那名貴客遲疑了,他原先[保住你自己的小命]的這句囑咐沒有出口,他失笑地點頭:“那我就,拭目以待。”
也罷。他在操心什麼呢。
本就不過一介看客。
于是,在往四樓去正側過臉同謝行止說着話的攬月拎起裙擺往上走,卻發現身旁的那位少年在即将踏完最後一步樓梯時停下腳步時,疑惑地擡眼朝着樓梯口望去。
“這[琴家],從來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因為所有的登樓者都輸在了三樓的墨念[生死簿]這裡。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而後她瞪大了眼睛,看見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驕橫貴氣的花魁正坐着她的純金雕刻的亭子裡,斜睨這二人,嗤笑道:
“歡迎二位,來到我的屬地。”
“你們也算是三生有幸,能夠見到我作為[琴家]所設計出來的對局。這場對局,需要投壺,聽聲辨位,奏樂三者并存,我給它取了個名諱叫作[空谷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