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已近黃昏,命婦貴女們紛紛告辭,接連登上了回府的馬車。
承恩公府的馬車就停在延政街外,徐夫人正要上車,忽然聽見身後遠遠地有人喚道:“母親留步。”
徐夫人一頓。
李令溪回過頭,來人已經走到了近前,是寶安公主。
徐夫人剛要見禮,寶安公主連忙上前将她扶住:“方才席間人多不便同母親搭話,母親近來還好吧?”
徐夫人道:“謝殿下關心,臣婦很好。”
寶安公主又打量了一番一旁的衛靜婉和衛靜妍,道:“五妹妹清瘦了不少,六妹妹長高了。”
衛靜婉抿了抿唇沒說話,衛靜妍則忍不住撲到了寶安公主的懷中,哭道:“嫂嫂!”
寶安公主抱住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平複許久,終是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等衛靜妍哭完了,寶安公主朝身後的宮人招了招手,兩個宮人走上前來,一人拎着食盒,一人捧着兩個錦盒。
寶安公主先将食盒遞給衛靜妍:“别哭了,我讓府裡的廚房新做了些糕點,你拿回去嘗嘗,看看愛不愛吃。”
衛靜妍接過食盒抹了抹眼淚,低聲道:“謝謝嫂嫂。”
寶安公主笑了笑,又将那個捧着錦盒的宮人領到徐夫人面前:“我前些日子新得了兩支老參,也用不上,拿來給祖母和母親補補身子,還有一些珠花首飾,不是什麼稀罕物件,給家裡的姐妹們尋個開心。”
徐夫人默了一瞬,終是道:“殿下費心了。”
寶安公主道:“母親不辭便好。”
話音剛落,她看見了站在徐夫人身後的李令溪。
目光相交,李令溪看見寶安公主的眼中極為明顯地一顫。
“……這位姑娘是?”
徐夫人道:“是臣婦的外甥女小夕。”
“便是家人救過母親的那位表妹?”
“正是。”
寶安公主點了點頭,半是歎息半是感慨地道:“竟有些像一位故人。”
徐夫人聞言回身看向了李令溪。
寶安公主回過神來,連忙對李令溪道:“我失禮了,還望表妹勿怪。”
李令溪笑道:“殿下言重了。”
一旁的宮人提醒道:“殿下,時辰不早,該回去了。”
寶安公主颔首,對徐夫人道:“那我就先走了,母親和幾位妹妹多保重。”
徐夫人點頭:“殿下也多保重。”
寶安公主剛剛轉身,徐夫人喚她:“殿下。”
寶安公主回首。
徐夫人猶疑了片刻,還是道:“昭兒近來挺好的,殿下不必挂念。”
寶安公主唇角上揚,嫣然笑道:“我知道。”
*
沈危自靖巡司回府之時,夜幕已經低垂。
一進門便聽仆從禀報南霄回來了,他眼中沉了沉,聲音卻仍舊平淡:“叫他來書房。”
仆從應聲。
在書房沒等多久,南霄便來了。
“公子。”南霄擡手作禮,“您交代的事屬下已經查清楚了。”
沈危抿了一口茶,問他:“如何?”
南霄道:“公府那位表姑娘名叫蔺夕,原……”
“叫什麼?”他話未說完便見沈危目光一變,“令溪?”
“……蔺夕。”南霄解釋道,“那位姑娘姓蔺名夕,廉蔺之蔺,朝夕之夕。”
沈危默了一瞬,這才道:“接着說。”
“是。”南霄繼續道,“蔺姑娘原是京兆府轄下清平縣乙烏鎮人氏,父母早亡,家中隻有一個兄長,五年前安國公夫人去京郊北岱寺禮佛之時因寺中廂房走水被困,國公府的家仆又都不在身邊,幸好被蔺姑娘的兄長遇上相救才脫離險境,蔺姑娘的兄長自己卻被橫梁砸中沒能逃出來,公府便收留了蔺姑娘稱作是府上的表親。按照您的吩咐,屬下親自去了一趟乙烏鎮查證,乙烏鎮是個小地方,鄰裡之間都很熟悉,屬下一提蔺姑娘許多人都認識,事情也才過去沒幾年,很多人還有印象,相互間的說辭也基本上沒有出入,可以确定屬實。”
沈危問:“她是哪年生的?”
“承平二十九年,今年十五歲。”
承平二十九年。
沈危阖上眼眸。
“公子?”見他臉色不對,南霄上前道,“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适?用不用屬下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沒有不适。”沈危道,“我是瘋了。”
瘋了才會生出那般荒唐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