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旁的幾位宮人大氣都不敢喘,客席之上坐着的人神情卻仍舊閑散,語氣平淡道:“宮中這幾日并無動靜,足可見陛下并未相信吳王的陳情,至于陶權度,這些年來時時違逆上意,他這個刑部尚書十有八九是做不長了,殿下何必放在眼裡?”
李懷潛道:“話是這麼說,可……依沈侯所見,父皇這次,當真會殺了吳王嗎?”
殿中的碧瓷透雕爐裡燃着專供皇族使用的瑤華玉露香,沈危坐在離透雕爐最遠的一張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托着一隻翠色的茶盞轉了又轉,聽見這話,才忽然停了下來。
他終于擡眼看向李懷潛,似笑非笑:“殿下問這話,是希望吳王死,還是想留他一命?”
李懷潛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當年孤便是顧念兄弟之情沒讓他和楚王一起死,才給了他機會觊觎儲位,留着他後患無窮。”
沈危道:“既是如此,殿下便無須憂心了。關乎社稷的事陛下一向是甯可錯殺絕不錯放,賜死吳王隻是時間問題。”
李懷潛皺眉:“可我總覺得父皇近兩年處斷不如從前果決了,不知是不是上了年歲的緣故,吳王又一再求饒,父皇未必不會動恻隐之心。”
“所以殿下就在江州給吳王準備了一道催命符?”
李懷潛先是一怔,随即道:“什麼都瞞不過沈侯。”他笑道,“江州畢竟路途遙遠,山高水長難免會生變數,屆時還要勞煩奉宸衛出手,确保此事能夠上達天聽。”
沈危面無表情:“怎麼需要奉宸衛去辦的事,殿下如今想起來先知會我了?”他不緊不慢地擱下手裡的翠盞,“是因為盧進忽然病故,殿下在新任的指揮使裴縱那裡吃了閉門羹嗎?”
李懷潛嘴角的笑意霎時斂住:“孤不太明白沈侯的意思。”
“東宮前兩天死了個小太監,名叫小金子,殿下可曾聽說?”
李懷潛眼中一凝,剛張了張口,沈危卻像預料到他要說什麼一般,先道:“殿下最好是别想着把我當成趙王去騙,您要是告訴我,跟在您身邊多年的内侍忽然身故您半點都不知道,這侮辱的可不是我,是您。”
李懷潛眯起眼睛:“你派人調查東宮?”
沈危在這時站起了身:“陛下将奉宸衛交與我就是為了監察宗室和百官,沒有任何一道聖旨說過,東宮可以不在這之内。”
“……”李懷潛目光微沉,很快重新恢複了笑意,“孤沒有别的意思,實在是衛氏不識好歹,上回……孤隻是想給他們點教訓。”
“等殿下禦極,奉宸衛現下如何效忠天子,那時自會同樣忠于殿下您,可您當下隻是儲貳之身便指派天子親衛辦事,若是傳揚出去,旁人難免會揣測,東宮莫非不願安時處順,等不及想要坐上禦座,殿下說,是也不是?”
李懷潛倏然起身:“沈危,你在威脅孤?”
“是敬告。”沈危道,“殿下之所以送了小金子上路,想必也是不希望日後有什麼脫離掌控的事發生,我自然也一樣。殿下如若不想奉宸衛以後頻繁出現人員撤換惹陛下生疑,就别讓這樣的事再有下次。”
沒等李懷潛再言,沈危直接告辭離開。
李懷潛一腳踢翻了一旁的矮案。
南霄等在殿外,一見沈危出來便迎上前:“公子,剛剛韋大人來過了。”
“他又來做什麼?”沈危剛要邁出的腳步一頓,“找太子還是找我?”
“應該是找您,聽說您在和太子議事,說是在嘉德門外等您。”
沈危立刻轉身:“走玄德門。”
“……”南霄趕緊追了上去,“可咱們的馬車還停在嘉德門外。”
“去問金吾衛要兩匹馬來,再派人給車夫遞個話,讓他等韋大人走了自行回府。”
“……是。”
南霄應聲而去。
不足半刻,南霄将一切安排妥當,領着沈危前往玄德門。
梅園坐落在重明殿去往玄德門的必經之路上,此時剛剛散席,女眷們清脆的說笑聲自園中錯落有緻地傳出來,沈危皺起了眉:“今天是什麼日子?”
南霄答:“聽說是趙王的相看宴。”
沈危沒再說什麼,正要快步離開,卻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兩人從梅園走了出來。
南霄道:“好像是安國公夫人和六姑娘。”
徐夫人和衛靜妍步履都有些急促,時不時看見路過的宮人還要叫住詢問一番,神色更是不難看出焦急。
沈危道:“去問問出了何事。”
“是。”
南霄很快回來了:“公子,五姑娘和表姑娘走散了,東宮太大,恐怕是迷路了。”
沈危想了想,道:“時辰還早,你去幫着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