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過街角,來到鬧市旁的纖雲坊,其實這是座二層樓的茶樓。
纖雲弄巧,鵲橋相會,可這坊裡唱的不隻是《牛郎織女》。掌櫃缪飛星看着梅玉彥領着一個戴帷帽的姑娘,笑着迎上前來。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晏璇兩眼,小姑娘一身玉色衣衫,腰系淺紫色絲帶,外挂竹青色囊袋,手裡把玩着梅花扇,不見多婉約乖順,端的是哪家風流小公子的氣度。
“梅二少爺,來聽戲?”缪飛星道。
梅玉彥點點頭:“要個靠窗的好位置。”
缪飛星一擡手:“兩位這邊請。”
晏璇和梅玉彥被引到了二樓靠鬧市一側的位置,開窗就可以看到街上的人流。
“好戲即将開場,二位稍待片刻,有什麼盡管吩咐。”
“來纖雲坊,除了聽戲,當然是喝茶。老闆娘,先來一壺玉露。”梅玉彥笑道。
缪飛星勾唇:“好。”
晏璇望着缪飛星娉娉袅袅的背影,收回視線,“嘩”的打開折扇:“好一個綽約多姿的美人。”
梅玉彥看了直搖頭,屈指扣在她的額上,一把搶過扇子:“玩夠了。”
“隻許你們男的搖扇裝風流,不許我們女的也欣賞佳人嗎?”晏璇睇了梅玉彥一眼。
“裝出來的風流不叫風流,叫下流。”
晏璇瞪大了眼:“我可沒有。梅哥哥你呢?整日裡拿着這柄扇子作甚?”
梅玉彥:“……”
“怎的不說話?有什麼說什麼,我不取笑你。”
“……我内火旺,拿來扇風。”
“是嗎?我觀你面色紅潤有光澤,吐息正常,身體康健得很。”
“不許說了。”梅玉彥擡手推了推晏璇,“看戲。”
晏璇笑意滿盈,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邊嗑邊探頭向樓下望去。
梅玉彥望着她的側臉暗歎一聲,臭丫頭自己說的話早就忘了,他何必再提。
戲台搭在一樓正中,底下圍着不少男女老少,角落裡三三兩兩坐着幾個勁裝男子,雙目炯炯,不像聽戲的像是看着聽戲的。
“梅哥哥,這纖雲坊是什麼時候開張的?”晏璇問道。
“大約是五年前。”
“缪掌櫃可是本地人?”
“據說是南塘那邊遷過來的。”
“南塘啊,江南水鄉,怪不得長得那般好看。”
“你做什麼對人家這般感興趣?”梅玉彥端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略帶疑惑地望着她。
晏璇捧杯淺喝一口,茶湯甘潤,香味四溢,确是好茶。
“我往日裡都在深山學藝,沒見過掌櫃這般漂亮雅韻的姐姐,好奇也沒什麼。”
話落,隻聽一道嬌媚的笑聲響起,晏璇眼前多了一盤玫瑰酥糖。
缪飛星在一旁凝眸淺笑:“得小姐青睐乃缪娘之幸也,往後可要多來纖雲坊坐坐。”
“一定一定。”晏璇眯眼笑道。
随着鼓聲漸響,戲台四周升起煙霧,好戲終于拉開了帷幕。
晏璇嗑嗑瓜子喝喝茶,實則對戲文并無甚興趣,她側頭見梅玉彥左右張望,問道:“梅哥哥,在看什麼?”
梅玉彥摸着下巴,猶疑道:“我好似看見了我嫂嫂。阿璇,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要真是嫂嫂,她一定想跟你多聊會。”
“哦,那你去吧。”
梅玉彥起身,向着樓梯口走去。待他往下,一個身披玄色披風的男子正拾級而上,後面跟着三個高大的随從。梅玉彥側身讓道,那人的視線緩緩從他身上掠過。
晏璇坐到窗口,支起半扇窗子,窗外人流不息,再遠一些能看到城中的綠柳湖,前兩日她還去坐了遊船。
她不禁想起在霧山做的那個怪夢,不管過程怎樣,她到底是回了家。如今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她總要待兩三個月才會回去看望師父。至于孟珎,她走時一句話沒留,也不知他那半個悶葫蘆腦袋會不會在生她的氣,即便生氣,晏璇都能想象那張故作冷淡的臉上會露出什麼表情,頂多說她兩句就老氣橫秋地囑咐這不該那不好的。
她怎麼此刻才覺得那人跟自己娘親似的,晏璇低聲笑出了聲,搖着頭覺得荒唐。忽然,她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下意識轉頭去看。
那人站在樓梯口不遠,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她,見她轉身,嘴角微動,似乎在竭力強忍着什麼。
晏璇斂了笑容自然背身坐下,她悄悄在桌下探手,摸到了腰間的百寶袋。背後那道視線仍停留在她身上,仿佛被虎狼盯上的壓迫感令她有些背脊發涼。
她勾了勾嘴角,這人最好别耍什麼不該耍的,不然她很樂意對方來試個藥。
不一會兒,梅玉彥就回來了,他皺了皺眉道:“當真是我看錯了?隻是背影有些像的女子。”
晏璇趁勢打了個哈欠:“梅哥哥,我有些累了。”
梅玉彥見她臉色有些發白,知道她最近一直辛苦忙着煉藥,點頭道:“好,那我送你回去。”
兩人付了茶錢,一前一後向外走去。那人坐在靠欄杆處,雙手捧着茶盞,尖刻的眼神從杯後望來。即将交錯而過之際,晏璇微微擡眸,餘光一掃,随即泰然的跟梅玉彥下了樓。
男人放下茶盞,先是一聲輕笑,然後止不住悶笑,笑得肩膀都聳動起來。
“主子。”随從們面面相觑。
“我道姓陸的在斛縣藏了什麼寶貝。原來,原來如此啊,他可真是給了我好大一驚喜。”
楊恪望着樓下晏璇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癫狂。
“盯着那個女的,抓到别院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