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數了一遍,點鈔機數了兩遍。”
顔文斐把臉轉了回去。聲音在旁邊響起:“覺得多了?”
“不是。”
“那難不成是少了?”
對方沒有回複。
裴右等了一會沒聽見她說話,似乎是咀嚼出了其中的意味,走動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看着顔文斐,聲音不自覺沉了下去:“你覺得少了?”
“搶銀行隻搶二十萬,不合理。”
“你懷疑那幾個不見了的人把錢帶走了?”
顔文斐想要點頭,而後想到什麼思索了片刻,又搖搖頭,這次的意思是她也不知道:“不好說,如果他們想把錢帶走,這看起來是最方便的方法。數目如果不大,銀行可能甚至不會在意,隻會當作哄搶時的損失。但問題是……”
她沉默了,像在思考什麼。職員搬運完裝紙鈔的箱子,開始逐個朝大廳裡的人詢問有無未歸還的鈔票。其中一些人交了回去,數額也不過是一兩張,她注視着這個緩慢的過程,說:“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不是錢。”
裴右停在原地不動,半晌,走到了她旁邊那塊碎成蛛網的告示屏後,靠在了它的邊沿。顔文斐看着他掏出煙盒,站在貼着禁煙招牌的柱子腳下點燃了一支,塞進嘴裡叼着。在挨個詢問的人從他們背後經過遠離之後,他發話了。
“搶銀行這種事,一旦有行為,不管已遂未遂公共影響都一樣,鐵定是重案。”他吐出一口煙霧,把煙頭夾在手裡,看向那幾個職員離開的方向,“當然,有可能犯事的人不知道,因為C市從未有過成功的先例。但即使是這樣,為了二十萬而做這事也蠢得可以。電信詐騙都賺得比這多,還省事。”
顔文斐沒說話。
“他們的目的确實不是錢,這個案子,可能根本就不是個搶劫案。”他又對着煙頭抽了一口,而後放下手,“治安隊反應遲了不是他們的過失,是有人故意阻撓。是誰幹的,幹了什麼,還不清楚。不過有一點,我看八九不離十了。”
說到這,他側過頭,顔文斐正看着他,他把聲音壓了下去。
“死了人這件事,絕對不是單純的内讧。有人蓄謀要殺他。”
在搶銀行事件飓風一樣橫掃了各大電視新聞後,市局和區分局當即被通報批評;第二天一早所有人緊急召開大會,廖局這次的火氣幾乎可以把整棟樓夷為平地,把平日裡沒正型的人都吓成了安分的小媳婦。發完一通火後,破案的任務不出所料地落到了刑偵一隊頭上——而且是重大惡性事件,必須在兩周内偵破,有關人員必須全部落網。
目擊者太多,筆錄的進度緩慢。周紅月負責的是當時來辦事的顧客,銀行的員工則由别的人管。他翻了翻目前為止的證詞,當時所有人都蹲着,沒幾個敢擡頭看,想到現在的工作估計不會有大用,心情抑郁了起來。
他看了看隔壁,想起昨天老大說人手不夠,要一隊二隊加在一起才能趕在兩周内,廖局在台上直接把整個檔案匣扔了下來。他一個激靈,心想一隊隊長這種位置大概也隻有老大這種人才做得來了,其他人根本沒有這麼厚的臉皮和頭皮。而且到頭來,他和這個案子也脫不了幹系:案發時他本人就在銀行裡。這件事市局和區分局的人全都知道。
周紅月歎了口氣,準備叫下一個目擊證人,一個熟悉的名字跳進他的眼裡。
“周警官,有段時間沒見了。”來人平靜地和他打招呼,拉開椅子坐下。周紅月又是驚喜,又因為之前的懷疑而内疚,對顔文斐點點頭:“顔老闆,咱們這次流程還是一樣,但不會用很久。當時你在大廳裡,我們想了解一下搶劫從發生到結束裡面的情況。”
顔文斐點頭,為他理了一遍事情的經過。蒙面的三個劫匪出現在14:45,因為太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在矮個子劫匪的威脅下,櫃員将裝有紙鈔的保險櫃打開,裝箱後打開側門,把箱子搬到了大廳裡。參與這一過程的有三四名員工,都是櫃台工作的業務員。清點完成後,14:55,劫匪指揮着他們把箱子搬出門,而後從人群裡挑選了一名人質,挾持着她出去。從門外的引擎聲看,逃跑用的白色面包車已經等候在了路上。在挾持着人質的劫匪最終上車之前,槍響了,紙鈔四散現場一片混亂,在這一當口,面包車裡的人成功脫逃。
周紅月點頭,把她說的都寫了下來,問她看到劫匪幹了什麼。
她思索着,似乎在想怎麼措辭,半晌後,說他們很奇怪:“拿槍指人的時候,手指一直扣在扳機上。這樣容易走火,會誤傷到自己,但他們好像不怎麼怕。另外搬箱子的時候,是他們指揮着幾位員工做的,一個個拎出來再搬出去,其實沒什麼效率。”
周紅月一邊記一邊點頭,又問在當時的人群裡有沒看見什麼。
“它們都沒有反抗。”她搖頭,眼睛沒有看對方,而是看着桌角,“當時大廳裡的人不少,隻靠一個人是管不住的,應該有人帶頭照他說的做,引導其他人跟從。大廳裡好像一直有監控?”
周紅月說對,我們會去查,顔文斐點頭:“監控可能拍到了,我當時在用電話,站在告示闆後面。那裡是他視線的盲點,但他還是發現了。客人裡有人在提醒他。”
周紅月愣了一下,見她沒再說下去,便問她劫匪出門後裡面發生了什麼。這次顔文斐搖頭了:“人都站了起來四處跑,我看不見什麼。但有一點,”她沉吟了一下,“櫃台裡沒人按報警器。”
周紅月的筆頓了頓:“是劫匪進門的時候沒有按嗎?”
“不是,”她沒有猶豫,“從頭到尾沒人按。”
周紅月定住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