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病房下樓,入眼便是廢墟一片。
荒涼、破敗。
殘垣斷壁和粉碎的玻璃無一不宣告當時的火焰多麼兇猛。
宋杲遇沉默地望向大樓,高度落差大,原本寬闊的實驗室變成一個個小窗戶,無法道明房間的具體名字,但他卻能一眼分辨出25層樓名為腺體實驗室(一)的房間。
宋杳就在腺體實驗室(一)病床上躺着。
不過是在身後新建的大樓裡,并非是眼前廢棄建築裡躺着。
新建的象牙塔最大程度複原了燒毀的象牙塔格局,樓層命名也是相同。
建造者說的是保留損壞的象牙塔,作為曆史的見證,告誡後人小心火災,無限思念長眠于此的科學家。
那場火災死亡慘重,基本上沒有一名科學家走出象牙塔大樓。
溫勒爾科學事業發展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
長久以來集結全星球腦力擔當的實驗數據和實驗體都毀于一旦。
怎麼不叫人痛心?
本來人煙稀少的地方擠滿了前來悼念的人。
大樓周邊拉上警戒線,燃燒後的樓房容易坍塌,五米之内不允許靠近。
宋杲遇覺得呼吸變得困難,象牙塔靠近湖泊,帶了涼意的河風拂過他的臉頰,頃刻間帶走他的全身力氣。
宋杳被困在新象牙塔二十五樓一号房,他被困在舊象牙塔二十五樓一号房。
兜兜轉轉還是逃不開命運的捉弄。
長久沉默的顔序酌伸出一隻手,鐵鉗般轉過他的臉,“默哀不獻花?”
宋杲遇臉頰生疼,順着力度看向Alpha。
“先放我下來。”
Alpha松手,宋杲遇腳終于落地。
顔序酌手腕的抑制手環早就亮起紅燈。
Alpha毫不在意,甚至稱得上雲淡風輕地調高抑制劑濃度。
宋杲遇慶幸現在不處于發熱期,不然根據Alpha臭臉的程度,可以幻想此時栎葉杜鵑的味道有多刺鼻。
捏臉的疼痛轉變為強硬的拉拽。
由遠及近,越過人群,跨過花團錦簇、綠蔭缭繞的走廊,一步步靠近荒蕪、漆黑沒有一絲氣息的地界。
祭奠台前圍滿了人,Alpha用勢不可擋的力道插進中間。
說是插在中間不如說是人群默默地分成兩排,為他們讓開一條道。
站在最前方的青年置身事外,身後的動靜與他毫不相幹。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急促靠近,他不明所以地回過身。
宋杲胸口被猛地一擊,這小子手勁有點大,他悶哼一聲。
顔序酌回頭推開那人,挽住宋杲遇的肩膀,Beta沒站穩,踉跄地撞進Alpha懷裡。
抑制手環紅燈閃爍。
耳邊是Alpha不帶溫度的聲音:“沒長眼睛?”
青年漲紅臉,罵人的話即将宣之于口,卻在瞧見顔序酌的一身黑色制服,憋屈地閉上了嘴。
眼看顔序酌忍耐三天的暴脾氣有了突破口,宋杲遇抱着他的手臂繼續調高抑制劑濃度。
“你再這樣杳杳活不到手術那天。”
宋杲遇語氣冰冷。
他一直都明白隻要自己生足夠大的氣,Alpha不管有再大的怒火都會收斂。
與Beta想象的不同。
顔序酌放松緊繃的嘴笑了,他說:“哦?那你應該知道,你主動抱我比任何借口都管用。”
孩子的健康在Alpha眼中成為說話中的借口。
那一刻宋杲遇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他跳動的心髒。
血液失去供養器官,身體變得冰冷、麻木。
想開口反駁,胸口的肋骨好像被Alpha的話打斷,破碎的組織卡進嗓子眼,阻擋了他發聲。
Beta這次是真的生氣,顔序酌臨近24歲脾氣越來越暴躁不受本人控制,抑制劑用量增加,可Alpha說這是借口。
是借口。
Alpha抑制手環裡壓縮的抑制劑,不是普通的人造信息素,而是從宋杳腺體裡提取出來的純度頗高的信息素。
真可悲,孩子不是愛情的結晶,而是免費的信息素培養皿。
宋杲遇累了,他想結束今天的行程。
Beta行屍走肉般靠近顔序酌,踮起腳還過Alpha的脖子,用力抱了上去。
“我不生氣。”顔序酌如癡如醉地吸取着Beta身上的氣味,全是栎葉杜鵑的味道,他很滿意,
“你今天皺了三次眉。”
“是嗎?”
宋杲遇情緒不佳,說出的話是疑問句,但是并沒有想要詢問的心思。
他的心思放在地上那支飄着煙霧的香煙上。
嚴禁煙火,卻沒人阻止這支煙的燃燒。
所有事物都在欣欣向榮,唯有此處脫離星球,一片蕭條沒有生機。
人都是偶爾來的,并不是一直屬于這裡。
警戒線前放滿各種花、酒、水果甚至還有飲料。
顔序酌順手撈起一枝開得正盛的白菊遞給宋杲遇。
“謝謝。”他不敢忤逆顔序酌,盯着手中的白菊發呆。
借别人的花悼念亡者,算不算真誠?
“燒得連灰都不剩,不用悲傷。”顔序酌側頭不願看beta眼裡遊離的悲怆。
“也是。”宋杲遇将菊花放回原位,“早死早超生。”
誠懇祈禱去世的人早日脫離苦海的路人非常無語地翻白眼,宋杲遇從那眼神中看出不加掩飾的嫌棄和無語。
此地不宜久留,宋杲遇想逃離象牙塔,逃離顔序酌。
抑制手環提醒顔序酌晚宴即将開始。
科技發展的速度讓普通人望塵莫及,一個小小的如同表帶的抑制手環,即關聯大腦又與腺體相連接。
就連作為身為Alpha妻子的宋杲遇也接收到通知。
不過他的是抑制頸環。
如果說Alpha的抑制手環是枷鎖,那麼Omega的抑制頸環就是架在脖子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