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菇菇和林遙月幾乎是同時表達了疑問。

葉旅先回答了林遙月的問題。他面無表情地用無起伏的語調一口氣胡扯：“stay gold這首歌旋律溫柔，鋼琴的聲音很好地表現了易逝的青春，歌詞裡作者以親友和師長的角度鼓勵我們要不負青春，努力讓自己成為金子般閃耀的人，同時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整首歌表達了積極樂觀的态度和正确的價值導向，在同學間深受喜愛，也符合元旦晚會的主題，配合後面的學校活動剪輯，可以讓同學們在這樣動人的氛圍裡回顧過去的一年。”

其他三個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是這麼回事嗎？對嗎？對吧……？

林遙月歎道：“真有水準啊，這誰聽了不迷糊，交報幕詞的時候都可以直接用了吧。”

葉旅不大在意地笑了笑，真心浮出水面：“至于我真正的原因麼，我是覺得時間能停在這裡就好了，也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開開心心的，能永遠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說自己想說的話。這首歌很适合。”

顧菇菇點頭如搗蒜：“我也喜歡這首歌，我會唱。”

林遙月被這樣一說，擡了擡下巴，有些感動但面上沒什麼波動，好像隻是因為其他三人都同意了她才同意的：“既然你們都同意，那就這首吧。這首歌唱起來也很簡單。”

白羽拍闆：“行，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回教室就去找文藝委員報名。我們周末抽空排練幾遍應該就行了。”

白羽于是一回教室第一時間就找了文藝委員。

文藝委員有些為難，看白羽轉身要走的時候忍不住還是叫住了他：“林遙月也要和你們一起嗎？那你……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這樣的話她今年還要跳芭蕾嗎？老師說去年她的演出在網絡上對學校的宣傳效果很好，可能今年也需要她表演……”

文藝委員也是看白羽的脾氣好像變得溫和很多，才大着膽子跟他說話的。

“知道了，我會幫你問一下。”白羽簡單應下，卻不再是獨來獨往惜字如金的狂傲樣子。

白羽不喜歡拖着做事情，所以答應文藝委員之後就直接去問林遙月了。

林遙月對此的回答的是：她更想和朋友一起唱歌，現在也快要期末了時間比較緊張，她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白羽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對他來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但他還是如實轉告了文藝委員，并且表示他不想摻和這事，後面還要找林遙月溝通的話她自己去找。

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在旁邊聽到的顧菇菇就在想，之前她們就一直擱置到底要不要繼續往芭蕾這條路上走這件事，但林遙月一直沒有落下每天的練功，現在她說她還要再考慮一下，是還沒有得出答案嗎？

可顧菇菇卻直覺這件事不對勁。而且，這顯然是一個必須作出的決定，或許能借這個機會讓林遙月看清自己的内心。

顧菇菇覺得自己的直覺還是挺準的，于是打算晚飯的時候偷偷找機會把林遙月拉出去問問看。

她這樣想，就這樣做了。

“我聽到今天白羽問你的事情了，你是有什麼新的想法嗎？”顧菇菇還不太習慣站在走廊上和别人說話，來往的人都要瞥她們一眼，弄得她很不自在。

“我……”林遙月已經思考這件事很久了，此刻也沒有瞞着她的打算，停頓了一下就對她和盤托出了，“我父母不支持我走專業，更希望我做文化生；但我還挺有天賦的，我覺得就這樣放棄，會不會可惜。再加上，我不明白我對芭蕾是否是真的喜愛，還是因為它背後所代表的父母要求、老師贊譽、旁人喜愛而不是因為喜歡才堅持了這麼多年的。”

“這些東西攪在一起，亂七八糟的，”林遙月靠在欄杆上側頭望向遠方的晚霞，眉目淡淡又暗藏憂郁與疲憊，“菇菇，我沒法回到過去弄清我當時的想法，也沒法在現在剖析自己的心迹。”

“我看不清自己的心。”她這麼說道。

顧菇菇不知道她在這種時候要對林遙月說些什麼好，但有人替她回答了。

“既然你也明白是芭蕾背後所代表的東西幹擾了你的判斷，那就應該抛開它們再去看。”

是葉旅。他走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林遙月的話。

林遙月讨厭讓自己脆弱的時刻展露于人前，但這樣的迷茫卻被葉旅撞見并一口氣戳破，就算他語氣平和，這樣疑似教她做事的話林遙月也無法容忍，當即不滿道：“這些難道我自己不清楚嗎？你又知道什麼？這裡好像沒有你插手的餘地吧，我也沒有要聽你講大道理的打算。”

葉旅走進她們，抛下一個平地驚雷：“因為我在你的粉絲群裡。”

林遙月愣了愣，滿腔急需發洩口的煩躁情緒突然踩了個刹車。葉旅是要過她的簽名沒錯，但她不知道，她原來有一個粉絲群嗎？

葉旅并不在意她的情緒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接着用平靜又令人信服的語氣說道：“我隻是想告訴你，是你選擇了芭蕾，而不是芭蕾選擇了你。”

顧菇菇不明白：“為什麼這麼說？”

葉旅暫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林遙月：“我曾經在群裡問過他們，如果你選擇放棄芭蕾他們會怎麼樣，你想知道他們的回答嗎？”

林遙月抿了抿嘴，沒有回答他。她不想跟着葉旅的節奏走，但他好像掌握了她的想法，讓她沒法打斷他的話。

葉旅依然自顧自地說下去。

“他們有的覺得不可置信，認為你這樣熱愛芭蕾的人不可能放棄芭蕾，芭蕾早就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你沒必要在前途大好的時候放棄芭蕾；有的說會支持你的決定，但還是會覺得很可惜，當初是因為芭蕾關注你的，如果你放棄芭蕾後續應該也不會再關注你的動向了。”

“你怕自己并不是熱愛芭蕾本身，想要放棄又覺得既浪費自己的天賦又失去衆人因為芭蕾而對你付出的注視與喜愛，對吧？”

“你也可以假設一下，你和芭蕾的相遇始于一個意外，假設你沒有父母的逼迫，沒有出衆的天賦，沒有年少就小有名氣，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習芭蕾的人，面對那些枯燥的練習時，你會想什麼？你還會喜愛芭蕾嗎？”

林遙月底氣不足地喃喃道：“可是，這些都是事實。我已經沒法和這些東西做切割了。”

“就算你有世界第一的芭蕾天賦，你一定會在芭蕾之路上成功，也不代表你就一定要選擇芭蕾。有天賦不代表你和芭蕾簽了生死契。所以我說不是芭蕾天賦選擇了你，是你選擇了芭蕾。”

“林遙月，芭蕾無法為你帶來純粹的愛，隻有你愛芭蕾，才會在跳舞的時候收獲自己的愛。這些人裡面或許有對你本身的喜歡，但你不能因為這麼一點虛無缥缈的東西就選擇芭蕾，至于那些歡呼、誇獎、表揚，那更不是愛。這些所有，可以是鮮花着錦，也可以是烈火烹油。”

林遙月沉默了片刻，問他：“那什麼算愛呢？這個世界上純粹的喜愛本來就沒法去奢求。就算我因為芭蕾綁定着他人的喜愛而喜愛芭蕾，那又怎麼不算是喜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