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準備嗎？”顧菇菇用略帶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不用。”

顧菇菇無法拒絕，停下了腳步，盯着旁邊桌子開始講。

還是和從前無數次一樣，她總是講着講着就忍不住偷瞄葉旅，然後就莫名地大腦空白一片。

“你近視多少度？”因為時間剩的不太多，在一個停頓中，葉旅出聲打斷了顧菇菇像是反複斷網重連的演講。

“啊？”顧菇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600度多一點。”

葉旅勾了勾唇：“把眼鏡摘掉再試一次吧。”

顧菇菇不明白，但她還是照做了。這一遍，雖然她剛開始還是有些緊張，但後面卻越來越流暢，這讓她很驚訝。

葉旅好心地為她解答疑惑：“你會忍不住看我，而且下意識地就會想觀察我的表情，看我對你的演講的态度。你在試圖通過分析别人調整自己，但分析的過程你已經在跑題了。”

“其實你也知道，待會兒一出去台下的人大部分都在寫作業，因為是英語演講，聽的人就更少了。你隻是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所以我覺得可以試試把眼鏡摘了，看不見下面人的表情就不會害怕他們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了。”

顧菇菇仔細想想，覺得很有道理。600度的近視使得她摘下眼鏡後的世界變得不再清晰，而隻由色塊組成。

弄清楚之後，顧菇菇的害怕減輕不少，對葉旅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謝謝你呀！”

葉旅跟着輕笑了一聲。他想要的不隻是一個謝謝。

再練習了幾遍很快就輪到了他們。顧菇菇在前，葉旅在後。

臨走前，葉旅叫住了她：“念完就是勝利。”

“我會給你鼓掌。”她轉身走向舞台中央時，他在她身後輕聲補充。

顧菇菇回過頭，模糊的視覺看不清他的臉。她朝他所在的方向笑着彎了彎眼睛。

走上台，顧菇菇隻看見了一片藍白色的海。

她定了定心神，将早已爛熟的稿子緩緩道出，看不見他人的表情，她的注意力全用來回想腦海中的稿子。

她沒有再停頓，很流暢地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語調輕柔而堅定，沒有激昂的唾沫橫飛，也不是冷靜客觀的叙述風格，但總能使人感覺到一種平和而獨特的力量。

結尾的最後一個詞剛落下，還沒來得及說Thank you，她正前方靠近評委和台子的區域就立刻響起了零星的掌聲，随後掌聲紛湧而至。

她羞澀地笑笑，補上了感謝，深深鞠了一躬才離開舞台。

回到後台，即使葉旅已經為她鼓過掌，還是忍不住用掌聲迎接她回後台。

顧菇菇比劃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從後台取走了自己落下的眼鏡再從小門偷溜回下面的座位。

講完以後她有一種又激動又如釋重負的感覺，但總算可以靜下心來傾聽别人的演講内容。

葉旅的演講也很特别，特别之處在于：他太從容了。

他的發音帶有老式的優雅，節奏也比較慢，但風格很沉穩，是高度的自信與掌控力帶來的那種沉穩與從容。

他應該用了很多高級詞彙，但她根本聽不懂，顧菇菇面無表情地想。

有點像老幹部或者公司年會董事長發言，不知為何，這兩個比喻突然出現在她腦海中。不過他既沒有中年秃頂也沒有啤酒肚，少了一些氛圍。

意料之中的，葉旅拿了一等獎。意料之外的，她拿了二等獎。

應該說，對于她而言，意料之外是她居然能拿獎，對于白羽和林遙月來說，意料之外是她居然沒拿一等獎。

一出禮堂林遙月就撲上來問她怎麼最後實戰的時候水準突飛猛進，白羽也在旁邊暗暗投來疑惑的目光。

顧菇菇說了做法，但沒有透露這是何方高人開的方子。

她的視線輕輕地掃過擁擠的人群，正好和葉旅看向他的視線越過人群在空中交彙。他伸出食指比了個1，是欠他一次的意思嗎？

葉旅見她若有所悟就收回了視線。林遙月感受到她的走神，順着目光看去卻沒有找到她在看什麼。

周五晚上一回家，顧菇菇就拿出手機給葉旅發了消息，既是為了回報他，也有她自己的好奇。

【今天真的謝謝你！沒有你我絕對會出醜的！】

對面很快就發來了消息，【沒那麼誇張。沒有我你也會做得很好。】

【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謝謝你好了……】

【舉手之勞而已。你上次不也幫我要了簽名嗎？我那個朋友可高興了。】

【總感覺欠你好多……】

【不是說了不用計較那麼多嗎？你不用去衡量太多我們誰付出的多，都是你情我願的不是嗎？】

【啊……抱歉抱歉，但我其實已經把你當朋友看待了！】

【真的嗎？好榮幸。我還怕你不願意和我做朋友呢。】附上一個捧愛心的小貓表情。

目的達到了。葉旅輕輕吐出一口氣，屈指敲了敲手機屏幕沉思幾秒就把手機扔在一邊，暗自思忖起來。

他接近顧菇菇也沒什麼别的目的，隻是看見那樣剔透柔軟的心，有些忍不住想靠近而已。

但他心裡仍然是舉棋不定。他的未來還未可知。

葉旅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完全冷卻下來之後，就算配着他眼角的淚痣，纏綿柔軟的感覺依然盡數褪去，隻剩下鋒利冷銳的光。

卧室沒有開燈，窗簾也堅守職責不讓一點光透進來。漆黑一片的卧室裡僅有手機屏幕帶來的一點微弱的光，照着葉旅此刻意味不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