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到5分鐘前。
顧菇菇在去舞蹈教室的路上越走越後悔,到時候見到林遙月了自己要怎麼說?她會不會打擾到她跳舞?
她又是個膽小怕事的性格,害怕惹她不快,又聯想到林遙月生人勿近的氣場,心裡就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但有句老話:來都來了。這個時候掉頭回去會同學會覺得她很奇怪吧,她硬着頭皮往舞蹈教室走去。
舞蹈教室的門虛掩着。
顧菇菇蹑手蹑腳地貼着牆走近,小心翼翼地從門框旁探出一個頭,試圖從門縫中判斷林遙月的狀态是否可以被打擾。
她想,實在不行她等她走的時候再給她,也行,吧?
然後她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林遙月站在角落,手觸碰着鏡面中自己的臉,注視着鏡面中的自己。
她的眼圈一點點變紅,一滴淚水從她空洞的眼中劃落。她再也忍不住,轉身捂住臉,身軀無力地滑落到地上,抱住自己屈起的腿,将臉埋入膝蓋,隻露出聳動的肩膀。
她沒有穿舞鞋。
這裡的一切都是無聲的。顧菇菇下意識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驚動裡面哭泣的人。
顧菇菇這下是真的進退兩難了。
她不想袖手旁觀,但是她要做什麼呢?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或許你想來一張心理問卷嗎?”不知過了多久,顧菇菇屈指敲了敲門,從門縫中探出頭有些小心地笑道。
林遙月被吓到,慌忙站起來拿袖子抹了抹臉就望向門口:“抱歉,我……”
她們面面相觑,這是顧菇菇第一次在林遙月臉上見到這麼明顯的“呆滞”,她眨着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看着她,配着微紅的眼眶,微微嘟起的完美唇型,可憐又可愛。
害怕與顧忌一下子煙消雲散,她笑着走到林遙月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打開合攏的掌心。
是一朵紙折的玫瑰花。
洶湧而出的淚水打濕了玫瑰。
“诶,别哭啊……”顧菇菇下意識擡手,手中的紙玫瑰頓時落地,她也沒管,林遙月卻立馬蹲下身撿起那朵粗糙的隻有幾分花形的玫瑰,珍惜地捧在手掌。
“我不是故意看到的……我隻是想來送一張心理問卷。”
顧菇菇也很想問問她是發生了什麼,說出來或許會好過很多。但是又怕貿然詢問引她想起傷心事,所以她什麼都沒說。
咦,怎麼感覺這個情節有點熟悉?
林遙月索性坐在地上,仰頭問她,“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顧菇菇跟着一同坐下就聽到了這句話,這回換成她诠釋“呆滞”了。
林遙月心知顧菇菇的為難,自嘲地笑笑:“我知道,大概是什麼大小姐、芭蕾天才之類的吧。”
顧菇菇不置可否。
或許是兩人相對而坐的氛圍太好,或許是正午陽光透進來的角度恰好,又或許是她被那朵粗糙的小花打動,總之,她難得的,卸下了她的防備,疲憊而平和地慢慢訴說。
“我之前從未懷疑過。我想要獲得他人、父母的贊揚,所以我按照他們的心願去雕琢我自己,禮儀、身材……我一絲不苟地執行這些詞語。我讨厭這些強加的詞語,可是有一天我驚恐地發現,去掉這些之後,我原來的自己,好像就消失了。我好像找不到最初的自己了。”
“但我總是覺得。芭蕾總是能為我所掌控的,是獨屬于我的。隻要我還能繼續舞蹈,我還是可以得過且過自欺欺人下去。”
說到這裡,她又開始細微的哽咽。顧菇菇伸手順着她瘦削的脊背撫了撫。
“可今天我在心理課上,我想寫我喜歡芭蕾時,我遲疑了。我發現我居然沒法說出我喜歡芭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我在長久以來的鞭策和注視下消磨了這份喜愛,還是我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喜歡。連這份喜歡,是否都是他人灌輸給我的。我照着鏡子,卻連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都看不清了。”
她平靜下來,說完了最後一句。
顧菇菇安靜地聽她說完,用她那雙澄澈得能映照出所有人的眼睛看着她,緩緩笑起來,好不容易組織完語言正想說些什麼,午休結束的鈴聲就先響起。
她在心裡暗罵這個鈴聲來得太不合時宜。但其實安慰别人,她還是個新手呢,真要說的話,實際說的話和她心裡想的絕對天差地别。
林遙月站起身,露出了久違的,和在鏡前練出的完美弧度不同的輕松笑容,“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麼多。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顧菇菇被這個像是冰山融化的笑容驚豔到了。像雨後的空氣和春日的花瓣,她想。
回教室的路上,她們默契地避開了之前的話題,興緻勃勃地聊起到底怎麼在一張紙上折出一朵像點樣子的玫瑰。
顧菇菇發現,離教學樓越近,林遙月的神态越緊繃。
等到了教學樓,林遙月又變回了她更為熟悉的模樣,心事重重的、不苟言笑的、生人勿進的。
顧菇菇娴熟地拉開了和她的距離,進教室時果然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怎麼去了怎麼久?你别告訴我你是在學校迷路了。”顧菇菇剛坐下,白羽就氣勢洶洶地走到她座位旁,像是質問般挑眉問她。
顧菇菇并不打算告訴他:“差不多吧。”
他心知肚明一定發生了什麼,但應該不是被欺負。不過她敷衍的樣子還是讓他有些不滿,他的視線掃過林遙月,輕哼了一聲:“你最好是沒被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