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鈴聲就像是迷霧裡的晨鐘喚醒了劫後餘生的沈心許。
她仍大口地喘着氣,扒着扶手緩緩起身,腿上一軟,下台階的時候差點跪下去,她一步一步挪到拐角處,鈴聲始終未停。
她的手還有些抖,看清來電顯示後,用手劃拉了屏幕兩下才接通,電話接起時,話語裡帶着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顫抖,“喂,江慕。”
她和江慕從警察局出來時已經月上中天,沈心許此刻心神才緩和下來。
江慕攬着她的肩膀把她帶到他的車子一旁,剛打開車門,沈心許抓住門框,閉了閉眼,道,“不去朝陽,去其他的醫院吧。”
江慕的表情從剛才在那個破舊小區見到沈心許的那一刻就不太好看,仿佛結了寒冬臘月的冰,三伏天都化不了。
但他看着沈心許的眼神一直很柔軟,聽見她這樣說,眼睛裡像是溢進了碧波汪洋,有肆意柔情。
“嗯。”他的眼裡溢出心疼,沈心許受了傷,剛剛在警察局做了筆錄,現在需要處理。醫院裡沒有秘密,如果她去朝陽處理,保不準第二天就傳的滿院皆知,雖然實際上沒有發生什麼,但人言可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慕帶着她去了其他醫院,一路上沈心許沒有說話,隻靜靜看着窗外。
到了醫院的急診科,江慕跟着她一起進了診室,醫生了解了大緻情況後讓她去隔簾後看一下傷處,那簾子拉的不是特别嚴實,沈心許脫上衣的時候露出了後背,江慕瞟了一眼,大塊的青紫斑駁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格外刺目。
但他也就看了這一眼就出了診室。
他坐在診室外的椅子上,剛拿出煙,就看見牆上的‘禁止吸煙’,又放了回去。
自從去了河堰村他已經很久沒抽過煙了。
他靠在牆上想起剛剛去那個老小區接沈心許的情景。
她跌跌撞撞地從單元樓跑下來,頭發散亂,衣服也稍顯淩亂,但仍是好好地穿在身上。在看到江慕的那一刻,她步伐快了點,差點摔倒,江慕兩三步上前接住她,将她攬在懷裡,那時才看清她脖子上的掐痕。
他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但她隻說了句遇到了壞人,剛剛報了警,他便沒有再多問了。
不久後警察果然來了,根據沈心許的描述把那個酒鬼帶了下來,他們一起去了警察局。
陪她做筆錄的時候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
警察聽完看向沈心許的眼神充滿好奇,雖然那酒鬼喝的爛醉,但畢竟是個大男人,在那種情況下,她居然還能冷靜地虎口脫險,把人弄暈。
而一旁的江慕眼睛裡全是化不開的寒冰。
急診科大半夜依舊人來人往,有打架鬥毆受傷過來的,有小孩發燒父母焦急不已要插隊的,衆人的腳步在狹窄的過道來回穿梭。
江慕兩肘撐在大腿上,頭撐在手背上,他閉上了眼睛,其他人的兵荒馬亂與他無關。
從他接到沈心許的時候,她一直都很克制情緒,沒有哭鬧,沒有慌亂,雖然語氣有些不穩,但她做筆錄的時候,說話一直很有邏輯。
如果不是抱住她的時候,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的身體,還以為她已将一切消化殆盡。
他突然有了一種無力感,她五年前出車禍和今天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他都沒有在她身邊,沒能幫到她,保護她......
他正想着,面前出現了一雙精緻的高跟鞋,他擡眼看去,沈心許一臉擔心地問他,“你怎麼了?”
他搖搖頭,眼中像是覆蓋了蹭薄霧,明明受到傷害的她,現在反而擔憂他怎麼了。
沈心許拿着檢查單還要拍個片子看看,江慕趕緊跟着她,又在放射科等了片刻,結果出來,索性沒傷到骨頭。
過了立秋的A市依舊暑氣未消,偶爾吹來一絲的晚風依舊夾雜着燥熱。
從醫院出來時江慕拉着沈心許的手到了停車場,直到上了車,她才道,“江慕,你可以送我去一下附近的酒店嗎?我今晚不回家了。”
她跟白辭發了微信,說今天搶救病人時間太晚了,就在醫院值班室睡下了。
沈靖柏去了M國,白辭一個人在家如果看到她身上的傷肯定會擔心的。
江慕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他溫聲道,“好,别擔心,交給我。”
此時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已漸少,車窗外的路燈和行道樹不停倒退着,等紅燈的時候江慕偏頭去看沈心許,發現她已經睡着了。
她靠着頭枕,頭微微向江慕的方向偏去,車内屏幕的燈光若隐若現地打在她的臉上,原本就精緻漂亮的五官像是加了一層朦胧的濾鏡,像是一副靜默的美人畫。
江慕伸手想要觸碰她,但終究是在離她臉兩三公分的地方停下,收回了手。
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江慕沒有下車,車外等着的酒店經理不敢問也不敢走,就這樣一直等着。
沈心許還在睡着,江慕知道她是真的困了,沒有打擾她,就這樣靜靜地等了好一會兒,後來又擔心她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會不會壓到身上的傷,便想着抱她下車。
他探身去解她座位的安全帶,在解開的那一刻擡眸撞進她盛滿星光的美目裡,那雙眼睛裡此時還有些将醒未醒的迷蒙,就這樣直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