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浣月心中譏諷,睜大眼睛滿是探究地看着她,好奇地問道:“哦?是嗎?”
虞照忍無可忍,直接呵斥道:“住口!我們皆在此處站着,你一人穩坐案後,不知起身相迎,簡直毫無禮數!”
顔浣月被斥得莫名其妙,隻是這時候才明白,偏愛大多如此。
即便虞照自己心裡這會兒已經被捅了幾刀,但還是會堅定地護着譚歸荑,連她多說三個無關緊要的字都不行。
顔浣月自幼長在天衍宗,除了每年下山幫天衍宗周邊的農戶做一些犁地耕種的簡單任務,很少下山。
因此她自幼也沒什麼猜忌他人之心,更不知身有婚約的虞師兄原來還可以與他人相愛。
所以前世之時,她也從來看不出這其間的差距,還一直覺得自己如他口中所說,無禮而庸陋,應該處處學着譚歸荑。
顧玉霄原本在檐下立着,這會兒一臉官司地從門口滑進來。
他蹙眉看着顔浣月,嘴唇簡直快要抿成一條直線,狠狠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趕緊站起來。
顔浣月非但視而不見,還自顧自地招呼道:“顧師兄,來喝茶,給你倒好了。”
顧玉霄猝然閉上雙眼,簡直沒眼看這丫頭。
平時乖得不像話,今日不知是哪裡搭錯了筋,平白顯出一股子憨傻與反骨來,半點都看不懂人的眼色。
虞照見此臉色又冷了幾分,沉聲說道:“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昨日在譚道友面前胡言亂語,今日又抓傷了薛師弟的臉,還在此撒瘋賣癡,你如今是越來越粗鄙不堪了!”
顧玉霄詫異地說道:“虞師弟,你在說什麼?顔師妹雖于修煉上偷懶,但平日很是乖巧聽話,何時如你所言?”
譚歸荑拽了拽虞照的衣袖,勸道:“虞照,你别這麼說嘛,你不是要好好來安撫顔道友的嘛,我不是給了你一枚玉簪嗎?趕緊送給顔道友,她們這種小姑娘都是這樣敏感多思需要哄的,你跟她講理做什麼,好好哄哄就行了。”
虞照聽着她的勸解,看向顔浣月的眼神越發不滿了起來,漸漸地,竟有一種悲哀自他眼底流露。
或許是悲哀于不能與心裡最愛之人相守,或許是悲哀于終要與這樣的顔浣月成婚。
可顔浣月的臉皮卻好似比城牆拐角還厚,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目光,慢悠悠地喝着茶。
她斂着眼簾,虞照看不到她的眼睛,卻不免猜測起其中到底藏着怎樣的無知、庸俗、讨好、懦弱與自以為是。
她在他看來一直是這樣的。
但他其實并不厭惡她,可......他忍不住将她與譚歸荑比較,她是他自幼看着長大的,他盡可以屈待她,她總不會離開的。
蕭惕然也看不慣天衍宗這個沒什麼出身與本事的外門弟子,輕嗤了一聲,“師姐,你也不看看人家願不願意領你的好意,我看她并不歡迎我們。”
顔浣月看着杯中泛着波瀾的茶水,前世,在與薛景年大打出手的前一日,她确實因想要随虞照去臨江而說了幾句抱怨的話。
那時候她蠢而不自知,看不出這其中的微妙之處,所以她抱怨的是虞照,沒有一句帶上譚歸荑。
可聽到了虞照耳中,就是覺得她在譚歸荑面前撒氣就是冒犯了譚歸荑。
前世茶廬之責時,她從一開始就畢恭畢敬地聽訓、道歉、接玉簪。
那時她一是覺得自己抱怨、打架确實有些不好,二是不想再讓虞照在朋友面前丢面子,可前世蕭惕然也依舊嘲諷着她。
她早在那三年不斷回顧此生所曆之事中明了,尊重與退讓在某些人眼裡隻是懦弱的代表。
你尊重他,給他面子,他反倒會覺得你好拿捏,偏偏要來欺負你。
譚歸荑瞪了蕭惕然一眼,又推着虞照走到大案前,擠眉弄眼地催促道:“虞照,大氣一點!男子漢大丈夫别跟嬌嬌柔柔的小姑娘計較,趕緊哄好了,你帶我們三個在你們宗門裡轉轉。”
顔浣月緩緩擡頭看着她,似乎穿過那段光陰,看到紅燭搖映的新房中,譚歸荑眼眶泛紅,哽咽着說道:
“顔道友,你不知我有多痛苦,我第一次見他就心悅于他,可他卻與你早有婚約,我無數次勸自己成全你們,可我真的不能沒有他,你也沒那麼喜歡他,求你将他讓給我好不好......”
碧玉桃花簪遞到眼前,顔浣月看向虞照明顯有些不滿的眼睛,她起身伸手拿起碧玉簪,又看向偶有一瞬稍顯落寞的譚歸荑。
譚道友,這一世,我就早早成全你們,看看你們“兄弟”二人最終能結成怎樣的果。
碧玉簪在她手中化作一把玉屑,飄飄灑灑地落到地上。
在場幾人都不曾想到她竟會将事做得如此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