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爾嘗試着撐着扶手站起身，他的手指顫了顫，試圖抓住扶手，額前流下的鮮血和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搖晃着站起來，抓着扶手的左手劇烈地顫抖着，下一秒似乎就會倒下。

壓抑逼仄的房間、詭異不祥的人造燈光、眩暈颠倒的世界、血色彌漫的視野，以及搖搖欲墜的身軀、嘴角鹹腥而混雜着鐵鏽味的液體，一切都是那樣的痛苦而難以忍受。

維吉爾看不清前面的事物，他試圖把自己臉上的血迹擦去，卻隻是無用功，反而把自己搞的更加狼狽。

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他想，無論是現在從這間實驗室走出去而不倒下，還是将來走出這個基地，迎接嶄新的、不用為自己随時可能執行的所謂任務而痛苦的明天。

但他會做到這一切的。

或許他還可以和自己不知道有幾個的為他提供了基因的名義上的父親們一起吃個飯，然後去上學，雖然算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上幼兒園還是上高中。

以及他曾許諾的、與威廉夫婦的晚餐。

這是他的“母親”曾為他描繪過的、幸福而平淡到他每次幻想都會想要落淚的生活，光明的、平凡的、被愛着的，這樣的生活。

而不是在雪白的房間裡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改造、在不見天日的地下世界以“九頭蛇最得意的作品「Medley」”之名苟延殘喘。

維吉爾緩慢地眨了眨眼，因為鮮血而凝澀的睫毛糾纏在一起。

他垂下頭，輕輕地摸上自己的耳廓，在發絲的遮蓋下敲擊着藍寶石耳釘。

“為您服務，更改所在地監控設備及錄音設備記載，指令已執行。”

菲德爾機械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維吉爾直起身，他晃了晃，卻沒有倒下。

維吉爾勉力辯識着路線，邁出了第一步。

仿若撕裂的大腦神經無時無刻不在叫嚣着自己的存在，維吉爾按住太陽穴，搖晃着的世界勉為其難地為艱難的行人停下。

他笑了一笑，忽視了将要報廢的軀體和神經，堅定地向門口的方向走去。

他當然是九頭蛇最完美的武器，無論是武力、智力，還是成百上千次的實驗與洗腦都未曾摧毀的堅韌的意志。

冰人進入這間實驗室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滿臉鮮血的絕密武器搖晃而堅定走向自己所在的方向，他蔚藍色的美麗如寶石的眼眸閃爍着明亮的光芒，像夜空永耀不落的明星。

他裝作路過一般地敲了敲門。

“或許你需要幫助，Medley？”

維吉爾注視着他，那雙澄澈明淨的藍眼睛裡倒映出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謝謝你，阿莫什研究員，能把我帶到0003号房間嗎？”

維吉爾低下頭請求着，周圍路過的研究員們羨慕又嫉妒地凝視着波比，心中怨恨為什麼上前英雄救美的不是自己。

剛剛接受洗腦的維吉爾狼狽而美麗，脆弱得像是能夠一隻手就捏碎的易碎品，在這個沒有道德觀念的地方如同誤入狼群的羔羊。

哪怕他們知道武器的戰鬥能力無法估量，但他的外表足夠迷惑人心，這就夠了。

波比受寵若驚地握住他遞過來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向前走去。

沉默又一次在兩人間蔓延，身體的劇痛在離開實驗室的紅太陽光後稍有緩解，維吉爾趁這個機會側過頭看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波比。

啊……原來阿莫什研究員比他要矮上幾厘米。

維吉爾不着邊際地想着。

“到了。”

波比打破了寂靜，老大不小的人了，他卻有些緊張，他把這歸結于自己正在面對的是九頭蛇的秘密武器，一見面就戳穿了自己卧底身份還被查爾斯教授要求特别注意的超危險級少年。

維吉爾看着他笑了笑。

“非常謝謝您，阿莫什研究員，要進來坐坐嗎？”

波比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接受洗腦之後的維吉爾還記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也不确定現在的他到底會選擇幫助他還是站在九頭蛇一側。

Be careful.

他看見維吉爾無聲說。

“那我就進來了，Medley.”

波比進入房間，在電腦前的椅子上坐下，維吉爾在冰箱裡找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波比，波比詫異地看着他房間裡的冰箱，似乎是不願意相信九頭蛇的基地裡除了實驗室用來儲存各種奇怪試劑的冷藏櫃和大食堂用來儲存食物的冰櫃之外還有單人特供的冰箱。

而他什麼都沒有。

注意到他的視線，維吉爾輕松地笑了笑，扶着桌子的手卻還有些許顫抖。

“獨立衛浴和冰箱，待遇不錯，不是嗎？但我現在得去清理一下，您稍等。”

維吉爾轉身進入洗浴室，他站在盥洗池前，将臉上的血迹悉數沖洗幹淨後望着鏡子裡的自己。

并沒有絲毫變化，除了太陽穴處電弧形狀的紅痕，維吉爾撫上鏡子裡自己的容顔。

他會成為斯特拉克想要他成為的樣子，當然。

一件合格的兵器，一往無前的利刃。

但他隻為自己所向往的一切而戰。

他從一旁取下毛巾随意擦了擦頭發，也沒管根本沒擦幹還在向下滴水的發梢，重新回到了房間。

“想必查爾斯教授已經提醒過您了，波恩·阿莫什研究員，基地1024号會在近期開展大清洗活動，更确切的是，明天。”

忽視了後方波比驚愕地訴說着“你怎麼就這麼說出來了”的表情，維吉爾俯身打開電腦，調出一個文檔展示給他。

一連串不知所雲的數字，以及一大串的俄文單詞。

“您不必擔心，這裡是我的房間。”

他笑了笑，示意波比放松下來。

“當他們向您說出這些東西的時候，您隻要說‘Hail Hydra’就夠了，其他的一句都不用說，低下頭，不要讓他們看清您的表情，但如果是其他的問題，希望您能靈活變通。”

“以及，這份地圖或許會幫助您。”

維吉爾從抽屜的最下層抽出一張白紙遞給波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