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從蒼茫的松葉林中升起,此刻江南煙已乘着蕉葉,飛行在三十裡之外,從蕉葉上往下看去,身前是郁郁青山無窮無盡,身後那場大火堪堪熄滅,青灰色的煙燼直上雲霄,鳥獸絕迹。
“師兄……”想到師兄為了救她不惜與敵人同歸于盡,少女心中沉痛,眼淚混着煙灰流了滿臉。她用力握緊了拳頭:“我若能活下去,有朝一日必報此仇!”
擦幹眼淚,江南煙小心控制蕉葉令其下降,此時蕉葉已經搖搖欲墜,之前尹長空的鬼火彈打中蕉葉後便一直灼燒,能支撐到此時已是極限。果然,落地後,蕉葉脆裂為數片,這法器算是徹底損毀了。
依靠儲物镯裡的地圖,她慢慢摸到幻境的一個出口,遠處傳來些騷動,兩個白衣人和一個黑衣人在與二階妖獸風蜈打鬥。二階妖獸相當于煉氣後期修士了,比起一階妖獸戰鬥力明顯更強,也更難馴服。
南煙戰戰兢兢躲在一棵千年古樹背後,觀察着那些人。他們修為都比她稍高,但最高也不過煉氣期圓滿,看服飾,應該是與她同批的初級弟子,但屬于同修中比較優秀的佼佼者。隻是令她奇怪的是,其中那名黑衣男弟子明顯是玄派服飾,不知素派弟子為何與他混在一處。
其中一名長發少女年紀雖小,劍法卻比其他人更為精妙,劍光縱橫間竟隐隐有“氣”的雛形。她旋身躲過風蜈的毒液,雙腳輕蹬樹幹,向上數步後回身便是淩厲一劍:
“春華一瞬——破!”
劍尖靈力彙聚,幻化出數朵青蓮,蓮蕊中射出光束,紛紛刺向風蜈,竟然刺穿了它頭部堅硬的表皮,隻可惜偏了一點,未能打中要害。風蜈受此一激,更加暴躁起來,全身幾百條腿迎風舞動,把其它幾人站位擾亂,逐一追逐撕咬。
“青鸾,我來助你!”旁側白衣少年廣袖翩翩,留着齊肩的中長發,看起來儒雅非常。隻見他棄劍施法,手中突然現出一把紅漆鳳首箜篌,少年撥動琴弦,一道道靈力波便被彈奏出來,琴曲似乎對妖獸有控制的效果,風蜈聽了搖頭晃腦如醉酒一般,移動速度也越來越慢。
不好!風蜈向我藏身的古樹跑來了!江南煙手指麻木,這些人也不知是敵是友,自己動或不動,都是勢必要暴露的!
不行了,風蜈在三人夾攻之下終于被一劍穿腦,釘在古樹上,随即轟隆隆朝樹下的江南煙砸了下來……
江南煙拔腿就跑,卻聽身後少女大喊:“别跑,小心——”這時才看見自己前面的叢林枝葉搖動,一頭小山樣大的黑色野豬妖獸,青面獠牙,猛然朝自己沖過來。
後有風蜈,前有黑豬,江南煙隻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壓向地面,她張了張嘴,隻噴出口血,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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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夜,合歡宗。
相思河畔。
“南煙,你來啦?”青衫男子額間墜着一枚水玉,照亮了他如玉的眉眼。他唇角帶着溫和的笑意,彎身下去,将河燈一隻一隻放入河中。
“師兄,從前這個日子,我們每人隻放一隻河燈,怎麼今年這麼多呀?”白衣少女這夜不知怎的穿了粉色紗裾,青螺髻上的合歡花在夜色中閃閃發光,仿佛少女心事顫動盛放。
“近日凡間兩大國相争,戰于黃河北岸,哀鴻遍野,血流漂杵。”沈源說道,一邊接過少女手中遞過來的河燈。
“所以師兄想為戰亂中死去的無辜生靈寄以哀思,是嗎?這麼多冥燈,需要消耗不少靈力吧?”少女擔憂地望着師兄。
“放心,不止我,我還求了師兄師姐們,以及長老們,大家共同努力才制了這麼多燈,每點一盞,就有一個魂靈少受一重死苦,盡快找到合适的地方投胎轉世。”沈源望着滿河的河燈,火光照亮了他的雙眼,清澈如水,明光閃動。
江南煙摟住師兄的腰,沈源也回攬住她。少女歎道:“想不到修仙多年,本已遠離塵世,師兄卻還如此心懷蒼生,南煙十分佩服。”
“我等漫漫仙途,雖求的是一個逍遙長生,卻終究也有修道者的責任。那些人當下雖是凡夫俗子,蒙昧無智,但未必不會在輪回中覓得機緣,悟得本心,走上登仙之路。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幫一下自然是要幫的。”
江南煙微微一笑,眨眨眼睛:“都說天雨潤澤草木,我看師兄便是這春天的酥雨,凡間那些花兒草兒,師兄你去灌溉最合适不過,大可送你一個……‘風露使者’的名号,可不有趣?”
沈源被逗笑,輕拍少女的肩:“世上的花朵千千萬萬,也不及我身邊的這一朵合歡花兒開得最惹人愛啊。閉上眼,許個願吧。”
“好。”少女雙手合十,虔誠地和師兄一起許下心願。
“……師兄,人家好奇你許的是什麼願嘛。你年年許,今年不如就透露一下?”
“願望啊,不能說,說出來可就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