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即笑了，搖搖頭說：“媽，他怕是要幹不下去了。”“為什麼？”

丹丹爸媽都很驚訝。

“爸媽，我沒有調查過市場。但我估計在縣城開琴行的也不會很多，搞不好他是獨家經營。”“他就是獨家經營。”丹丹媽媽說。

“那這樣的确就沒有競争對手，這是有利的一面。但是他沒有看到不利的一面，那就是這個市場需要培育。”

我停了下來，看了丹丹爸媽一眼，他們都很茫然。我解釋說：“需求肯定是存在的，比如吉他，十幾歲的初中生高中生，肯定都希望會吉他，背個吉他滿街跑肯定很有面子，很帥氣。我們大學一年級的時候，男生幾乎人手一把吉他，也是這個原因。不全是因為喜歡吉他，熱愛音樂，暗地裡就是覺得很拉風很酷，潛意識裡有可能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那你吸引了多少女孩子？”丹丹立即問，

“沒有，一個都沒有。”“你不老實。”

“丹丹，你想我能夠吸引女孩子的話，我早就耍了女朋友了，對吧？就算你，也不是被我吉他吸引過來的呀，你是我豬八戒背媳婦背回來的。”丹丹笑，爸媽也笑，丹丹在我腰上掐了一下，我忍住沒有叫出來。

“妹妹别打插，讓小亮說。”

我說：“想學吉他的人很多，這個需求是存在的。那麼要會吉他有兩個途徑，一，自學，就像我們，每天花三四個小時，買幾本吉他教程跟着學。一首一首歌反複練習，堅持一兩年，可能就達到自彈自唱自我娛樂的水平。二是找老師教。對現在的中小學生來講，哪裡可能每天花三四個小時來自學？不上學了嗎？所以唯一的辦法是找人教。而眼下咱們縣城和省城的情況不一樣。在成都有個川音，會各種樂器的老師學生很多，外面各種樂器的培訓班也不少，不能說遍布大街小巷，但幾十家肯定是有的。有人教，可能學會，自然可以買一把吉他來試試。價錢也不貴，一般家庭都消費得起，開琴行賣吉他就行。可小縣城，像咱們縣，恐怕根本就沒有類似的培訓班。他想學，自己又不能夠自學，又找不到人教，那買吉他來幹什麼呢？”我停住了，一家人互相看了一眼，有點不知所措。

“再說，他開琴行，如果他自己懂音樂，自己會幾樣樂器。那麼他就可以自己培育市場——我免費教你學，包你會，你就在我這裡買樂器。這樣也有可能讓琴行生存下去。可他自己不會，自己培育不了市場，要靠别人培育市場，這就很難了。個人覺得在縣城開琴行可能早了五年甚至十年。也許五年十年後，當各種樂器培訓班遍布全城，甚至還有不少學生直接需要藝考的時候，琴行才可能生存。那麼他能夠堅持五年十年嗎？我覺得難，所以我估計他扛不了多久。”我一席話把丹丹爸媽說愣了。靜了一會兒，丹丹說：

“爸媽。亮亮厲害吧！”“小亮，你确實厲害，你這些知識從哪裡來的？我們怎麼就想不到呢？”我有些不好意地道：“爸媽，不是我厲害，也不是你們想不到。可能是思維的角度不一樣的問題。”我解釋說，“爸媽幾十年都在單位，考慮問題的時候更多是從人際關系的角度來考慮。人家縣長都說了，無論是直接說，還是托人說吧，反正是說了。幫個忙有什麼關系嘛，況且人家沒有讓你白幫忙，人家也給了你好處呀。爸媽可能主要是這樣思考問題的。”丹丹媽店了一下頭，“我呢，則是從市場角度做了一點思考。這一塊，終究是個市場行為，關系或者說權力，在其中作用不大。比如這個人，就算付縣長是他親舅舅，也沒有用。付縣長不可能通過政府來下發一個文件，規定每個人必須買一把吉他。不買的，夫妻不能上床，生孩子的就是生出來了也給塞回去。”丹丹爸媽和丹丹爆笑起來。笑出了眼淚。

“你好煩呀，突然來那麼一句！好煩！”

丹丹邊笑邊打我，後來就直接在我肩上咬了一口。

“妹妹，你真像狗！”丹丹媽媽笑罵。說到狗了，丹丹幹脆就把藏獒抱過來咬我，

“小亮亮咬他，他好煩！”那小狗在丹丹懷裡蹭來蹭去，癡癡地望着丹丹，樣子就是讨要吃的。丹丹喂了它幾塊肉，姨婆便把狗抱走了。

“小亮，你繼續說。”“爸媽，我的意思就是這一塊終究還是市場行為。市場行為就要講就自願，要讓人家高興來買才行。”

“那怎麼讓人家高興來買？”

“讓利呀，讓利給學生，給老師，給消費者——學習免費，教學場地免費，自己的利潤也要降下來才合适。這個人我看他就是不願意讓利。比如他請我上課，他有沒有說多少錢？”丹丹媽媽說：“一個學生一次課五元。”我笑了，“媽，他絕對收十元，他還要從中賺五元。再比如吉他，我很了解這一行，外面吉他一般出廠價是45到48元，賣一般是68元，他加價20元，讓我幫他推銷，他自己的利潤一點沒有少，又讓自己的銷售成倍增長。他不僅沒有讓利，實際上還增加了利潤，他太會算了。他還把我算進去了。”我再次搖搖頭說，“如果我真跟他幹，一，他的好處增加。二，我表面上多掙了點錢，但是臭名遠揚。”

“為什麼？”

丹丹問了一句。

“丹丹，百分百他是把學吉他跟買吉他綁在一起的。你想跟東方老師學吉他，你就必須在我這裡買吉他。否則東方老師就不教你，而你要買吉他就必須多加20元。這20元誰拿走了？明顯是我吃了回扣呀，家長和學生在背後會議論誰？我給他吸引了學生，我給他增加了收入，好處沒有得到多少，反而被學生和家長在背後指指點點。他是不是太會算計了？”我停住不說了，一家人靜了一會兒。我繼續說：“爸媽如果我想掙這筆錢：一，我自己會教，二我也能夠聯系貨源。我為什麼要幫他這樣一個人呢？搞得好像還欠他人情，還得了他多大好處似的。”丹丹爸媽相互看了看，我發覺這已經是他們的習慣。丹丹爸說：“好了，到此為止，不談了，付縣長那裡我們來應付，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