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裡，原來的承包人沿着山壁挖了一個水池，用來收集山上流下來的泉水等。這樣給果樹澆水的時候就省了不少事。但這果園荒廢後，水池也就沒有人管了。長年累月下來，山上流失的水土就把這個水池填滿了，幾乎看不出水池原來的樣子了。這裡也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青草。這裡一連下了好幾天雨後，土就被雨水和泉水泡松軟了。後來水越來越多，一腳踩上去，絕對陷到大腿根。李師傅和張族長都發現了，李師傅就告訴我，要跟學生說不要到水池邊玩，陷進去了，怕有危險。我去看了一下，還有泥水從山壁上不斷流下，水池就是一個泥坑。回來的時候，趕緊跟每個班說了。周末的時候，正打算送丹丹回家——丹丹想在上班時間回家，我沒有同意，這樣耽誤學生的課不好。正打算送丹丹進城的時候，從鎮上開了會回來的吳校長帶話跟我們說，丹丹爸媽周末要來，我們自然就不用回去了。一大早，太陽就露出火熱的臉來了。下了幾天雨後，太陽象剛出生的嬰兒實在讓人喜不自勝。丹丹爸媽來了，康媽媽也來了，還帶着玲子，玲子還背了一把吉他。後來我知道，玲子絕對不會跟着她媽媽出來耍，她有自己的圈子，跟她媽耍不到一起。今天真不知是怎麼了。她竟肯着吉他走那麼遠的泥路來玩。丹丹媽媽一見面就數落丹丹：“死娃子，剛剛有了男朋友了，就忘記爸爸媽媽了。那麼長時間也不回來一躺，你喊你康媽媽說，帶你來幹什麼，真該把你丢到垃圾桶去。”大家笑，丹丹也不氣，竟然沒有跟她媽媽頂嘴，隻偎依在丹丹媽媽的懷裡，淺淺地笑。

“我的天！”

康媽媽有些誇張，她把丹丹拉進懷裡。

“你們注意到沒有，才幾周不見，我們丹丹就像漂亮了好幾倍了。”“媽，這有啥，人家丹姐有愛情滋潤。”玲子說，

“是嘛。”

康媽媽拉過我，

“你們兩個我真是喜歡得緊。小亮呀，聽你媽媽說，你彈得一手好吉他，我今天就把你妹妹帶來了。她做夢都想彈吉他，也找人教過，唉就是沒有教會。”我心想此女恐怕根本就靜不下來學，哪有那麼簡單就會了的。

“小亮呀，以後你多教教她，讓她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

“媽，隻要是你看不順眼的人都是不三不四的。”

玲子和康媽媽的頂嘴完全不是丹丹和與她媽媽的那種情況，我立即岔開了話。

“康媽媽，玲子妹妹走的是歐美風，狂野路線。她那樣子就是歐美的搖滾歌星，玲子妹妹，你把吉他拿到手上，擺一個姿勢。”玲子照着做了，玲子擺出的是MJ的經典舞蹈動作的姿勢。玲子身上确實有一般女孩子沒有的‘野’勁。

“康媽媽，你看看，玲子妹妹絕對英氣逼人。在一般女孩子身上你絕對找不到這樣的氣質。”丹丹媽媽忙拿出相機給玲子拍照，康媽媽笑眯眯地看了玲子一會兒。

“小亮呀，玲子好像是有你說的那麼一點氣質。”“康媽媽，豈止有呀，玲子妹妹絕對活力四射。”我說，

我伸手從玲子手上拿過吉他，我愣了一下，這把吉他不是一般的吉他。我一上手就知道，我内心很震撼，隻是沒有半點表露。

“玲子妹妹來一段mj的舞蹈如何？”玲子揚起眉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咦，亮哥，你怎麼知道我會MJ的舞蹈？”我淡淡地笑了一下：“玲子妹妹，像你這樣追求歐美狂野風的人，不知道mj，就是一個笑話。”我說我彈唱《beat it》給你伴舞，我試了試音，這吉他絕對是極品。音樂前湊一起，玲子“mj”的姿勢就出來了，她确實跳得激情四射，模仿十分到位，動作潇灑帥氣。跳完後，大家一陣熱烈鼓掌。住在學校的老師們也都圍了過來，大家紛紛叫好。

“玲子妹妹，你去參加過mj的模仿大賽嗎？上海，深圳有，我覺得你能夠拿獎。”

玲子轉身看看她媽媽。

“我倒是想去，可我爸媽不準，他們說我不務正業。氣死人，我跟他們這樣的老古董無法溝通。”

“什麼老古董，你跳點舞還能夠當飯吃不成？”“去，懶得跟你說。”這話讓大家笑了。

“康媽媽，玲子妹妹可能是走在世界前列腺上的人。哦，世界前線的人。”大家爆笑。

“特别是在我們這樣的小地方看來，玲子妹妹很前衛，她的穿着打扮，顯得很另類。”

“對呀，就是跟我們丢臉呀。”

我笑了。

“康媽媽，可能确實，你們承受了一些壓力。畢竟你們在本地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個女兒顯得那麼另類，讓你們可能很沒有面子。不過，如果玲子妹妹是在深圳，是在上海，是在開放城市，人們就會覺得這很稀松平常。人們不會用怪異的眼光來看待她。而且就算在本地，十年後人們也一定會改變看法，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可以接受的。社會觀念一定會進步的。玲子妹妹的另類，隻是在眼下我們這樣的小地方才會這樣看。”我閉了嘴，屋子裡一時鴉雀無聲。康媽媽愣了好一會兒，後來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說：“我的兒呀，想不到你是這樣看的……”

“康媽媽，玲子妹妹，不要生氣。我第一次見到玲子妹妹的時候，坦率說，我的印象并不好。我覺得玲子妹妹簡直就是個街妹，抽煙喝酒打牌，可能還賭錢徹夜不歸。我真的覺得她是在不學好。可剛才看她跳舞後，我改變了看法，我覺得她身上有種強大的生命力，隻是這種生命力被壓抑了。她無處釋放，所以……”我頓住了。

“所以怎樣？”康媽媽急問，

“所以她就隻能用一種叛逆的方式，一種反傳統的方式來宣洩。她抽煙喝酒打牌，醉酒就是一種宣洩。康媽媽，我堅信，如果換一個環境，給一個機會，能夠讓玲子妹妹的生命力得到張揚，她會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康媽媽站起了身來。

“我的兒呀，你是說她現在被壓抑了？”

“康媽媽，我覺得玲子妹妹現在不快樂，她可能做什麼都沒有勁。工作可能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生活上可能就是三天兩頭醉醺醺的。原因就在于現在這些可能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壓抑她不快樂。”

玲子向我捶了一拳。

“媽，你看你和爸都遠不如我哥理解我，誰是我的知音——我亮哥！”康媽媽沒有理玲子，拉住我的手說：“我的兒呀，你簡直就是看着你玲子妹妹長大似的。你說對了，這些年她就是天天跟我們吵，就想出去看看世界，就不喜歡給她安排的工作——縣文化館。她真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時連去報到她都不去，弄得我和你田爸都很尬尴。我們都覺得她太不懂事太不知道珍惜，那麼輕松的工作，她還這樣不對哪樣不對的。整天就知道跟一幫狐朋狗友鬼混，唉，我和你田爸，真是傷透了腦筋呀……”康媽媽要把我拉到一邊說話，玲子說：“媽。有什麼話不可以當面說？一定要背着說？”玲子有些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