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丹丹家，氣氛前所未有的壓抑。

“丹丹，你老老實實地一字不落地說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丹丹被吓哭了，可能從出生以來，她爸媽從來沒有這麼嚴厲地對待過她。

“媽，事已經過去了，丹丹沒有什麼事，大家就都放心了。”我說，“事情是這樣的，學校鄭老師找我，說有人給她介紹了一個交警隊的男朋友，她想托我問問爸，這個人的情況，這個人叫王健林。”丹丹爸媽沒有任何表示。

“我們大概在果園那裡談了一個多小時，回到學校的時候，鄭老師就馬上給丹丹解釋了一下。丹丹當時也沒有說什麼，不過心裡可能有些不高興，我說我下課後會再跟她解釋，丹丹說沒事，讓我放心上課去。我上了五分鐘，老感覺有什麼不對，然後就出來找她，怎麼找也沒有見人。我緊張了，估計丹丹是往城裡走了，就一路往鎮上追，一路喊一路追，到鎮上還沒有找見人。我就急了，跟爸打電話，一是報告一下情況，二是想通過爸，發動公安找人。因為天黑了，就會是大麻煩。正在跟爸通話的時候，丹丹出現了，丹丹身後還跟了一群學生和老師。”

“丹丹是這樣嗎？你一個人把無數的學生和老師都驚動了，你可真厲害。丹丹是不是這樣？”“是。”

“你知道小亮在找你嗎？”

“知道，我看到他從學校沖出來的，看到了他一路跑一路喊。”

“你都看到了，你為什麼不現身？不回答呢？”

“我故意躲着他，我想看看他到底有多急,是真急還是假急。”

“那你看到了小亮是真急還假急？”

“真急。”

“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的喊聲裡有哭音，還有當我突然現身的時候，我看到他哭了。他人也倒了。”

“你個死娃子呀，你從小到大，讀書的時候，老師都說你聰明，我看你是個假聰明，你其實就是個木魚腦殼。你明不明白，小亮從8歲母親病逝後，他肯定從來就沒有急哭過，正因為這樣，他才懂事，才堅毅成熟穩重，他十多年，再怎麼苦再怎麼累，他沒有掉過淚。今天你把他急哭了，你個木魚腦殼，你理解過他嗎？”

“媽，對不起，我沒有想過，我隻想看看他到底有多愛我。”

“你已經看到了小亮是真心愛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為什麼還不出聲？還要讓他受煎熬？你身後還跟了那麼多學生和老師，為什麼不出聲？”

“媽，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我要學生和老師都不要吱聲，等他急到了極點的時候，我突然現身，一定讓他高興極了。”

“結果小亮是高興極了嗎？”

“好像不是，他哭了，也倒了。”

“你個死娃子呀，你幹的好事，真該把你痛打一頓。”

我說：“媽。算了，隻要丹丹沒有事就好了。”丹丹走了過來，蹲在我身邊。

“對不起，媽媽這樣一說，我才明白自己今天真是愚蠢，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考驗你了。”丹丹給了我一個吻，當着她父母，這讓我臉紅。

“小亮，鄭老師問的那個事，你是怎麼回答的？”

丹丹爸爸插開了話，那就是說，我們再也不提今天的事了。

我也覺得這樣挺好，我想了一下說：“爸，鄭老師很信任我，她也很單純，我應該跟她講實話。”丹丹父母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我不了解這個人，不能做任何評價。隻是我感覺這個事不是很靠譜。”

“小亮，你為什麼覺得不很靠譜呢？”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在丹丹爸媽面前有些表現欲。

“媽，我看過一些社會學家對婚戀的著述。基爾凱斯勒有句名言：婚姻就好比橋梁。有了這座橋梁，人們可以跨越階層，種族，文化，觀念，習俗，性格，年齡甚至人間和仙界等障礙，比如仙女下嫁董永。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實現階層的跨越，比如灰姑娘嫁給白馬王子，灰姑娘通過婚姻就從社會的底層上升到了社會的上層。當今的傍大款，女明星嫁入豪門等就是這樣的情況。也正因為這樣千百年來人們對婚姻給予了最美好的想象，寄托了最美好的感情，甚至寄托了整個家族的希望。這些是正當的無可厚非的。所以我完全能夠理解鄭老師在别人給她提親的時候，那種興奮，那種愉悅。因為她看到了改變命運的曙光。”

“改變命運？”丹丹問，很詫異。

“是呀，在我們國家很多地方，因為種種原因，婚姻可能就是改善生活改變命運的唯一的機會。很長時間都是這樣，以後也許會有些改變。”

“你說的我不懂，可我想哭。”

“丹丹，這就是閑聊，别上心。”我趕忙安慰道，“我們還是說鄭老師吧，這個事，有兩個問題。一個是：鄭老師是灰姑娘，單純，善良，漂亮。但她遇到的不一定是白馬王子。二個是：他們能不能夠跨越‘城鄉差别’這個障礙。我們國家一直是城鄉二元結構，城鄉差别現在不是在縮小，我看是越來越大。簡單一個例子，鄉村學校現在還有不少沒有開英語課，那麼這些孩子參加中考就少了一百分，普高錄取的可能性就很低，更不要說上重點，這樣農村孩子通過高考改變命運的機會基本就沒有了。”

“那你怎麼參加了高考？”

“我們中考那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時不需要英語成績，如果當時需要英語成績，我恐怕也上不了高中，我也讀不了大學。”

“啊，那你就隻能當農民？”

“對呀，”

“那不是我們就不會認識？”

“對呀。”

“我不要！”丹丹好像被吓到了，我忙安慰了丹丹。

“我隻是舉個例而已。我隻是說城鄉差别真的很大，他們能跨越嗎？灰姑娘能夠改變命運，那是因為白馬王子見過灰姑娘，愛上了灰姑娘。這位王先生根本就沒有見過鄭老師，不了解，沒有感情。首先就抛出這麼誘惑人的餌——我能夠調你進城，讓你一步登天。就是畫餅充饑來釣魚——釣鄭老師這條清純的魚。”我轉向了丹丹父親。

“爸，我不了解這位王先生，但是我覺得還是謹慎點好，我跟鄭老師提了三點建議。”

“小亮，你說來聽聽。”

“一，必須請媒人上門提親，請客吃飯給紅包。二，沒有調令不扯結婚證。三沒有結婚證手都不準牽。”丹丹媽媽笑了，丹丹爸也笑，隻是沒有那麼大聲。

“小亮，這個王健林絕對想不到鄭老師身後有你這麼一個高參哈哈。”“媽，也說不上高參，我隻是提醒她保持戒心。”

“你提醒得對。”

丹丹爸爸問：“那小你亮覺得結果會怎樣呢？”我想了一下說：“爸。我畢竟不了解這個王健林。不過據鄭老師說他工作八九年了，那麼她應該18，19歲就進交警隊，可能是靠關系進去的。”

“他父親是工業局局長。現在在政協。”

“那就難怪了，那這樣說他條件不錯，工作了八九年，肯定也耍過了朋友了，人家有的可能孩子都該兩三歲了。而他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可能他自己身上還是有些問題，如果他認真對待别人的話，我估計不至于單身。除非他耍心大，還想玩幾年，如果他是這樣的情況，鄭老師可能就該敬而遠之。如果他覺得玩夠了，想真正靜下心來成家了，我覺得鄭老師明确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也是對的。如果王健林真心，他應該用行動證明，如果他隻開空頭支票，我不覺得有必要浪費時間。”

丹丹馬上問我：“那你靜下心來了嗎？”

“妹妹，小亮和爸媽在聊鄭老師的事，你插什麼嘴！”

“哼，未必我順便問句話都不行了？這個家還有我的位置嗎？”

“就沒有你的位置！早該把你扔到垃圾桶去！”丹丹媽媽笑道，

“媽……”

“好啦，好啦。讓小亮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