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亮我們有什麼可讓人羨慕的？”

單老師媽媽說，我看了他們一眼，望着單老師媽媽說：“阿姨，我猜一下，也許不敢說全城的人都羨慕你們。但我猜至少半個縣城的人都羨慕你們。”

“怎麼說？”

“叔叔阿姨你們自己事業有成，家庭幸福，又有個名校畢業的，非常漂亮的女兒。這樣的情況在縣城不多吧？誰不羨慕呢？”

“小亮，你可真會說話，讓阿姨都心花怒放了。”

單老師媽媽轉向單老師，單老師馬上說：“好了，媽媽，我知道你接下來就是說我不會說話，對不對？”大家就笑了。

我忙打圓場說：“單老師，也許中國的家長都喜歡打壓式的教育。我爸和姐姐他們還不是經常說我，這樣那樣的。”

“那你不煩嗎？”

“也煩，開頭都煩，誰也不願意天天聽指責呀。不過我知道他們這樣說也是因為愛我，希望我能夠變得更好，我變得更好了，他們可能就不這樣說了。”

“妹妹，你看看，人家小亮多懂事呀。”

“媽媽，你好煩，又來打壓我了。”大家就又笑。

“好了，不打壓你了，反正你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沒有救了。”

“我沒有救就沒有救，誰要你救了？”母女兩又要開始說相聲了。真有意思。

“好了，不要跟我說話，我跟小亮說話，小亮你爸怎麼說你的？”

單老師媽媽好像真有興趣了解我父親對我的‘唠叨’似的，她看起來不象是随便閑聊。我需要認真回答。

“阿姨，我們隊有個張三娃，出去打工，慢慢成了包工頭。去年回家修了一棟三層樓房，據說還在縣城最好的地方買了樓房，很有面子。據說還有……”我一下打住了，我不能說他有小老婆的事。“我爸就喜歡拿張三娃來比興我。”

“那你是怎麼回答你爸的呢？”

我沉默一會兒，有些沉重地說：“阿姨，我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我開頭還是很反感我爸老拿張三娃說事，就像所有做兒子做女兒的一樣。不過我爸多說兩次後，我就試着去理解他，我就忍不住去想，我爸為什麼把能夠掙錢當成本事？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很羨慕能夠掙錢的人？把他們當成有本事的人？其實核心在于窮困，正因為特别沒有錢，一直受沒有錢的困擾才會特别想有錢。後來我看到一個資料，說人生的95%的煩惱是因為錢帶來的。”

我停了一下，我看到單老師媽媽和查老師都在點頭。

“我以前對這方面想得很少，來到這裡後，聽到的看到的自己感受到的，使我對這方面感觸很深。我舉我自己為例，我工作半年了，這次回家，我就是給我爸買了一瓶酒，一條煙，然後幾個侄兒侄女一人發了十元的壓歲錢，然後我就沒有錢了。我買的磁帶，英語書，收錄機，收音機等，還是跟我大姐借的錢。當我走回家的時候，看到興高采烈的一家人，我心裡曾經有過的自豪感蕩然無存。我覺得我連普通農民都不如，還不要說跟包工頭比。出去打工的農民，他們省吃儉用的話，一年還能夠帶回一兩千來塊錢。我呢？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什麼天之驕子，那是騙人的鬼話。什麼靈魂工程師，就是自欺欺人的把戲。叔叔阿姨，我真的不是鑽到錢眼兒裡了。可這個東西你躲不開呀，比如張三娃修那麼一棟樓，聽我父親說大概花了三萬多。按照我現在的工資一個月就68元，一年也就700來塊錢，我不吃不喝也要40多年……”

我不說了，我聽到查老師在歎氣。

“那小亮你打算怎麼辦？”

“阿姨，我就準備去搶銀行。”

大家爆笑起來，特别是單老師。她笑聲很大。

“阿姨，說實話，我眼下肯定沒有很成熟的又可行的辦法。我隻是在想，在觀察，在思考。在摸索。也在積累，我知道急也沒用，厚積才能薄發。我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斷充實自己提升自己，為機會的到來創造最好的條件。”

“所以你甯願不陪家人，提前來學校，關起門拼命學？”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可她們怎麼知道我很早就回了學校，一個人在拼命學習呢？我有些疑惑，但我不能多想，我得馬上回過神來應付眼前的單老師媽媽。

“阿姨我是這樣想的，别人不能夠教的科，比如英語，我能夠教，别人不能教的年級，我能教，别人教不了的學生，我能夠教，也許我的機會就會多一些。我現在做的就是這些。比如英語，我現在能夠背初一到高三的全部課文，大學英語的三分之二篇目，我的單詞積累已經達到8000個，我原來聽不懂英語廣播，看不懂英語報紙，現在都可以了。我想再有半年，我可以達到英語的專業水平，聽說讀寫都可以。我想隻要我每天努力一點，進步一點，提升一點，我的機會就會多一點。我想當我的專業水平達到了一個比較高的層次，我會有機會。”

“要是你還是沒有機會呢？”

“阿姨如果真出現這樣的情況，那就說明不是我的問題。那是社會的問題或者環境的問題。那我會毅然放棄。我沒有堅持的理由，我越堅持就越愚蠢。希望的田野上如果沒有了希望，那就應該離開田野。”

單老師看了看單老師爸爸，然後轉向我，她問得很認真：

“小亮，你知道那有多難嗎？”

“阿姨我知道，我不會失去勇氣和自信。一，我能夠吃苦，二，我不笨。”當我把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講的話不就是喬軍媽媽講的話嗎？

我有點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