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很,咱家今日是記住縣主了。”他剮了顧妙冉一眼,甩了袖子轉身就走。
旁的幾個也跟上了,臉色陰沉地留下一句,“托縣主的福,奴才幾個也記住了。”
他們自認受了大辱,出了門就召回了從司禮監帶來的其他宮人,隻道是顧家看不上他們這些奴才,他們也不必留在這兒礙眼了。說完,就要帶着人回宮。
這一幕,正好被連廊裡的顧飛彥撞見,他沖着側臉高腫的太監和善地笑了兩聲,随後對着院外的小厮擡了擡手,“關門。”
在宮人們錯愕的目光中,攬翠院的大門被重重地合上了。
“顧公子這是何意?”劉姓太監站在院子中央,擡頭看向顧飛彥,眼神不善。
“眼下天氣炎熱,公公何必着急回宮。”顧飛彥不知現下是何狀況,卻知道不能輕易将人放走。
他招呼丫鬟們上些茶水吃食,就擺在院中下人上課用的一張張桌案上,然後仗着力氣大,硬是擠開了幾個小太監,走到劉姓公公身邊,強摁着他的肩膀讓其坐下,“讓不知情的人瞧見,隻怕要認為我們顧府待客不周呢。”
太監擺不脫顧飛彥鐵掌似的手,臉上愈發難看了,“咱家不過是奴才,哪敢稱客?”
“我不管你是奴才是客,總之走不得。”顧飛彥笑容依舊,“且坐着吧,這是我們府上最寬敞富麗的院落,還是我家小妹上課傳學之所,在這坐坐,不算辱沒公公的身份吧?”
說完,就喊着院門外的護院牢牢看管着大門,沒他的吩咐,便是起火了樓塌了都不能打開。
被鎖在院子裡的宮人們面面相觑,明知是顧飛彥強橫無理,偏又因為在顧府的地盤上,誰都不敢出聲。
顧妙冉在屋内就聽見院外的動靜了,等顧飛彥推門進來,不用他問,自己就将事情經過三言兩語地說清了。
顧飛彥聽完,還不嫌事大地誇了一句,“文武雙全,真不愧是我們顧家大小姐。”
顧妙冉不與他貧嘴,她的手裡還拿着那把戒尺,指腹在镂刻的“規矩”二字上摩挲,“我也是不得已,他想告便告去吧,我還怕他不成?”
“是不必怕。隻是爹不在京,你又即将大婚,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顧飛彥笑道,“正好外祖母到了,讓她老人家來拿主意吧。”
“外祖母來了?”顧妙冉驚喜不已,立刻甩開戒尺站起了身,“何時到的,在哪呢?”
“還在渡口等着你親自去接呢。”
他們倆做主人家的,丢下一院被強行留下的宮人,自個從攬翠院後門出去,又繞道前廳與顧少禹碰了面,而後備了大大小小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去了京郊渡口接船。
期間,姚家管事還不停圍着顧妙冉打轉,不是說姚家人如何念着她,就是說她清減了,老夫人看了要心疼。
顧妙冉與姚家上下情分深厚,差點被說紅了眼眶,但又一想到她還惹了一院子人等着她一把年紀的外祖母幫她擺平,便從紅着眼眶變成了羞紅了臉。
姚家老夫人單名一個敏字,自小就有颍川才女盛名。後來高中狀元,入朝為官,又被先皇選為太傅,算得上是弘德帝的授業恩師。
姚氏世代清流,出了多位帝師。姚老夫人當年緻仕歸鄉時,弘德帝還特批賜予全祿。因而在當年,顧玉山能娶到姚家女子為妻,算得上是高攀。
顧妙冉在馬車内,遠遠望見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婦人立于船頭時,思念的情緒這才遲緩地爬上心口。
她鼻尖一酸,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心情,然後便掀開了車簾,對着船上招手,“外祖母~”
清脆的嗓音落在耳朵裡甜滋滋的。姚老夫人一邊對身邊攙扶着她的兒媳說,“大庭廣衆的,妙冉也不知穩重些。”一邊又笑得眼尾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之後,她下船的步伐愣是走出了平地的氣勢,一手拄杖,一手反拉着兒媳跟上她。左右卸貨擡行李的下人們,頭一回知道他們的老夫人腿腳居然這麼利索。
顧妙冉也是一下馬車就直直奔向姚老夫人,和兩個抱拳行晚輩禮的哥哥不同,她兩手一展便是一個擁抱,抱完又親密地挽着姚老婦人的手,一口一口“外祖母、老祖宗、好姥姥”地叫着,将姚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
顧家兩兄弟被冷落在一旁也不意外,解釋了顧玉山伴駕離京後,就自去與後面的舅舅舅媽及幾個表弟妹見禮了。
姚家現任的當家也就是他們的舅舅姚定原,醉心山水詩畫,并未入仕,倒是兩個表弟妹也在準備科考,又年齡相仿,幾人很快便聊到了一塊兒。
姚家表弟妹正說着他們也有入讀昭文書院的打算時,就聽見走在前頭的姚老夫人忽然放聲大笑,還用指頭點了點顧妙冉的額頭,“老身一世英名怎麼教出了你這個傻丫頭?
顧妙冉嘟着嘴,有些難為情,“外祖母,你小聲些。”
姚老夫人拍了拍顧妙冉的手,笑道:“走吧,先回府,讓老身瞧瞧,幾個奴才怎麼敢欺負到我這乖孫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