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等周湘接話,李願低沉的聲音再次順着城牆上呼呼的風傳來,“隻是,孤還是信不過他。孤的這些兄弟姐妹各有城府,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周湘緩了緩心神,她自然也知道在崔侯死後,武将多有猜忌。而西涼軍軍心不穩,派個尋常将領前去怕是難以服衆。這時讓一個擅兵略的皇子去領兵,無疑是上策。
而看李願眉心微蹙的模樣,也知道,這是她的一大讓步。
于是,周湘也不再似以往,說那些用人不疑之類的假仁假義的話。她能從一介白身走到丞相之位,當然不隻有表面上的手段。
“殿下,不多疑非君王。殿下既想用齊王,方家便留不得了。”文武不通婚是曆朝曆代的慣例。
“請殿下以欺君之名定罪方伋,除已入皇室的齊王妃外,方氏按律應五族連坐。此外“”為安撫齊王,殿下可為先齊王妃之子請封世子之位,讓齊王無後顧之憂。”削羽翼,留人質,既然沒有信任,便隻能強橫地以皇權駕馭鎮壓。
“還請殿下讓齊王知曉,是陛下使其一無所有,而殿下卻給了他一條出路。”這句話說得輕得不能再輕。
“有勞老師明日上奏吧。”李願擡手,撫去掌心的塵埃。
“為殿下分憂,是臣的本分。”周湘俯身一拜,擡起頭時,就見李願看了城南,眉目間的神色輕松了些許。
“老師,難得今日有閑暇,可願與孤同去飲茶?”
顧玉山随禦駕離京的當天,正逢姚家的船在京外的渡口靠岸。
顧家兩兄弟因顧妙冉的婚事,向書院告了一月有餘的假,在府中幫忙操持着大小事務。收到信時,他們還有些難以置信。
“外祖母竟親自來了?外祖母年事已高,怎經得住這一路舟車勞頓呀,舅舅他怎不勸勸?”顧少禹驚訝中,還忙不疊地點出人手,要出城接人去。
提前來傳信的姚家管事也是一臉疲色,讪笑道:“大少爺,你不曉得老夫人的脾氣,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誰人勸得住。”
說完,他看顧少禹匆匆要出門的模樣,還攔了攔,說道:“大少爺莫急,老夫人臨進京前喝了安神湯,想必這會兒還沒醒呢。老夫人這一路上張口閉口都在念叨着三小姐,不知三小姐這會兒可得空,依我看,不如請上三小姐一塊接老夫人去?”
顧少禹還未說話,從後堂出來的顧飛彥先笑道:“可不是嘛,大哥,外祖母是為了三妹千裡奔波而來,一下船若是看見三妹,那什麼辛苦都值了。看見你算什麼呀?”
顧少禹歎了口氣,沖着顧飛彥擺了擺手,“去告知小妹一聲,我們同去渡口接船。”
此時的攬翠院内,顧妙冉正對着幾個聲音尖細的太監,滿臉無語。
弘德帝令顧玉山随行後,也知顧府沒有主母,于是特意派了司禮監的内侍到顧府幫忙籌備婚儀。
顧玉山前腳離府,後腳這幾位内侍就看似恭敬實則眼高于頂地到了顧妙冉的院落,聲稱有完婚時的規矩要交代。
她要嫁的是一國儲君,規矩多也是正常的。顧妙冉沒多想就讓他們進來了,随後便聽這幾人唠叨了大半個時辰的“宮規”。
服飾品級不得僭越、言行舉止不得失儀、每日行晨昏定省之禮、膳食規制、後宮宮禁等等,諸如此類,滔滔不絕。
“宮裡的規矩也太多了吧。”旁聽的采雲皺着眉頭,低聲嘀咕了一句,便見左右的太監陰恻恻地冷哼了一聲,幾步逼近她的跟前,“這話可說不得,進宮後還請管好自己的舌頭,免得給主子們添亂。”
采雲被他盯得後背發涼,下意識要點頭,就聽“嗑”一聲,一隻茶盞被顧妙冉重重地擱在了茶桌上。
“公公這是做什麼?要說宮規說便是了,怎麼還教訓起我的丫鬟了?”顧妙冉本就不是受氣的性子,看在他們是司禮監的人,才給了些面子,耐心聽着。
可眼見這些人拿她當入宮的宮人訓教,還當着她的面威脅她的人,說什麼也擺不出好臉色了。
“奴才們怎敢教訓縣主的丫鬟,不過是好言勸告而已。俗話說忠言逆耳,奴才們也是為了縣主好。後宮不比家宅後院,一個行差踏錯,許是就要了半條命……”太監的聲音齊響起來,利得刺耳,仗着奉皇命而來,态度更是傲慢。
“何況,太女殿下向來最看重規矩。若是因為丫鬟不懂事,連累縣主在殿下面前失了顔面,豈不是徒添無妄之災?”說到這,他們看向顧妙冉的目光皆不由自主地露出隐晦的幾分同情,仿佛已看到了因主仆無禮使緻失寵的下場。
不,興許根本不會有寵。
他們司禮監的人不少都知道,這位華襄縣主進東宮隻是為了沖喜。
即便是貴為太女妃,與太女同為女子,也已注定了她将無寵無後。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太女妃的位置就要讓給某個少年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