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李願此話是試探,還是已有了他與玉源聯手算計她的證據,便閃爍其詞地道:“殿下與小女的婚事是陛下做主,媒人自然是陛下呀。”
“是呀,是呀。”一旁沒聽懂多少的顧妙冉跟着點頭,心裡還不忘剛剛提到的婚期,眼巴巴地補充了一句,“所以,殿下,我們能在七月完婚嗎?”
“妙冉!你去東廚看看午膳備得如何了,今日殿下駕臨,可不能出了差錯,快去。”顧玉山趕在李願點頭前,義正言辭地将顧妙冉支了出去。
顧妙冉極不情願地起身,一步三回頭地出了花廳。而她一走,廳内的氣氛瞬間沉凝了下來。
“顧大人百般籌謀不正是為了将女兒嫁入東宮嗎,為何孤答應了,顧大人反而推三阻四?”李願目光幽幽地瞥向顧玉山,“如今後悔怕是晚了吧?”
顧玉山總覺得李願這兩句的話裡沒幾分怒氣,反而帶着微妙的指責。他皺了皺眉心,雖不解,語氣卻十分誠懇地解釋道:“殿下,微臣并不是後悔,而是小女去年才入京,算起來,她與臣團聚還未滿一年,臣實在舍不得她這麼快就出嫁啊。何況入了宮門,再見也不知是何時了……”說着,還裝模作樣地哽咽了起來,毫無身為長輩的自覺。
“……”這下換李願無言以對了。
她懷疑過顧妙冉一心入宮,是受顧玉山逼迫。但今日一看,他們父女二人分明相處融洽,感情深厚。且從上一世顧妙冉病故,顧玉山便辭官回鄉來看,顧玉山也不像是利用親女鑽營攀權之人。
那麼,顧妙冉為何非要這太女妃的位子?
李願揉了揉眉心,看着捂面“垂泣”的顧玉山,轉了話鋒,歎道:“孤今日來,還有一事,與那曹裕有關。”
“殿下請講。”談到正事,顧玉山既不哽咽也不低頭抹淚了,蓄勢而發要為李願出謀劃策,以證明他确确實實成了東宮的黨羽。
李願三兩句話将江州境況說來,未提佟瓊玉的困境。但顧玉山人精似的人物,從聽見曹裕這個名字,就猜到了李願的打算。
曹裕是他一直看好的舉子,私下還稱他一聲老師,在即将張貼出的皇榜上也位居前列。既然李願先前顧忌他的出身,那将人遠遠地派到江州去,反而是證明能耐與立場的好事。
“此事交由微臣,殿下就放心吧。”他信誓旦旦地将事攬下,順帶還裝作不經意地提起了其他幾個舉子,不必說,自然也是榜上有名,背後勢力幹淨的。
這還沒完,就連弘德帝昨日召見了國師玉源,言語間如何談及上一任松靜國師,他都一清二楚。
“陛下怕是有了求仙問道以獲長生的念頭。而今看來,那玉源妖道心思深沉,圖謀不小,殿下千萬小心啊。”前腳還和人勾結密謀,後腳便面不改色地稱其為“妖道”,撇清關系,與李願同仇敵忾,表明自己的清白與忠誠。
卻沒想到,皇太女見識到他這般作派後,再心裡更笃定了他是奸臣。
顧妙冉從東廚回來時,李願與顧玉山正站在廊下說話,走近後,便聽見顧玉山似乎正談起她,“……府中下人不少都跟着她念書識字,從目不識丁,到而今也能讀幾頁書了。臣不敢說小女是聰穎之人,但她待人赤忱可見一斑。微臣知道殿下不好女色紅顔,隻想請殿下看在妙冉心善、單純的份上,給她一處容身之地……”
話沒說完,顧玉山看見了走近的顧妙冉,便陡然收住話語,換上了笑呵呵的慈父模樣,“妙冉,來的正好,快替為父陪殿下在府中逛逛。殿下千金之軀,你可要小心招待啊。”
顧妙冉應了聲“是”,與李願平靜的目光對上,先不好意思地别過了臉。
候在廳門下的翊衛,見李願要往外走,也要提步跟上,被李願擺手攔住。
顧妙冉走在前,與李願一前一後穿過一道被斑竹擁簇的抄手遊廊。經過拐角時,她不經意地回了頭,便看見了顧玉山還站在原地的身影。
明明看不清表情,卻仿佛從其身上看出了憂心忡忡……
顧妙冉遲疑着停下了腳步,莫名覺得将婚期定晚一些,應該也沒有大礙吧。
“怎麼了?”李願見她突然站住,輕聲問道。
“殿下為何會同意這門婚事啊?”顧妙冉的話剛問出口,就差點咬了舌頭。
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因為她們顧家使出了各種手段,而她又死纏爛打,連逼帶騙,這才讓對方點了頭啊。
“呃、我是說,這婚事實在是委屈殿下了!”她找補着,試圖表現出她的愧疚,“以殿下的身份,本可從無數俊才中挑選驸馬,而今卻要與并不心儀的人成親,還是位女子……”
顧妙冉越說,聲量越小。
怎麼聽着,像是她在洋洋得意地嘲諷呢?
她擡眼看了看李願,後者面無表情地聽着,瞧不出是喜是怒。見她話說一半停了,也沒有追問,隻是語氣淡然地道:“是男是女,并無區别。”
顧妙冉驚訝道:“怎會沒有區别?男性與女性的生殖系統、染色體、荷爾蒙分泌等等,都有很大差異的。”
李願皺了皺眉,她雖不明白顧妙冉在說什麼,但她知道,顧妙冉也沒聽懂她的話。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反問道:“父女和睦,仆從愛戴,竹馬青梅。你又為何非要入宮?”
顧妙冉敏銳地捕捉到了幾個奇怪的字眼,動作一頓,疑惑道:“什麼竹馬青梅?”
李願微微偏頭,不知想了些什麼,半晌才道:“是孤失言了。既已定親,孤便不該妄自揣測,顧姑娘見諒。”
顧妙冉睜大了眼睛,“殿下?”
怎麼會有人一邊道歉,一邊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