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不大,玉階上的弘德帝聽不清,但李願左右的人,甚至玉源本人都聽到了這聲冷冽又咬字清晰的評價。
玉源臉上的笑一僵,瞥了李願一眼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講經布道了。
“委屈殿下了。”倒是李願旁邊的周湘低聲歎了一句,以為李願是不滿與顧家的婚事,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慰。
李願轉頭看向周湘,還未開口解釋,就見她這位剛正不阿、且最見不慣結黨營私阿谀谄媚之輩的老師,有些刻意地偏過了頭,似不想對上她的目光。
“……”李願微愣,不明白周湘緣何要露出像是對不住她的神情,而且還是在這大議她婚事的場合。
“老師不妨有話直說。”下朝後,李願叫住了周湘,開門見山地抛出了她的疑問。
周湘又是歎了兩聲氣,等金銮殿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猶豫地開口道:“殿下,顧玉山雖為人狡詐,但顧家女郎卻屬實無辜。何況那還是個樂善好施,心懷百姓的好女郎。臣以為,立這樣賢能的女子為正室,于殿下和大梁百姓而言都是好事。”
李願明白了。
她的老師這是看見城西的戲台子了。
對周湘這類清高文人來說,看見那座開民智順帶還能喂飽窮苦人肚子的簡樸戲台,無異于好财之人撞見一座黃金高樓,定然都是驚歎愛惜不已。
若是今日弘德帝真如那些世家宗親所願,撤回了聖旨。以周湘的态度,怕是會去将這樁婚事再求回來。
李願不由覺得好笑,問道:“老師如此笃定?”僅憑一座戲台,就認為顧妙冉能為賢後?
周湘很果斷地點了點頭,“正如經商須懂鑽營算賬,務農要識天地節氣,為帝後,就是要愛民如子。顧氏女郎有一顆惜民向民之心,便已勝過無數人了。”
說着,還勸道:“臣本不該對殿下後宮之事多嘴,隻是錯過顧氏女郎确實可惜,還請殿下多加考慮。”
李願聽了周湘對顧妙冉的大加贊揚,很是想将顧妙冉先前的荒誕不經說來,奈何又不好拆自家正妃的台,便隻是簡單應下了周湘的話。
她們二人說完了話,便一同走出金銮殿,剛邁出殿門,遠遠就望見了禮部尚書顧玉山的背影。顧玉山身側還跟着一個年輕男子,側身對其說話時,露出了半張俊秀的臉,表情卻有些難看。
李願微微眯起眼眸,認出了那人正是左相的長子曹袗,也就是她六皇姐未來的驸馬。
他們何時說上話了?
“老師,慢走。”李願暫且壓下心底的疑惑,對周湘點頭示意,等周湘走出五六步外後,早已經等候多時的人終于湊上前來了。
“貧道還沒來得及賀喜殿下呢。”玉源笑呵呵地向李願拱手,“祝殿下與太女妃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李願溫和一笑,“承太傅吉言。”
“太傅”二字又提醒了玉源,他如今還擔着東宮校武太傅一職。而自從他被東宮的宮人使喚着喂了三天的馬後,就借口修行,許久沒踏進過東宮的宮門了。
玉源眉頭一抽,頓覺不該怄氣過來,趕忙抽身要走,“時辰不早了,貧道還……”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願打斷了,“說起來,孤還未見識過太傅的劍法。折日不如撞日,太傅與孤往練武台試試劍如何?”
這是嫌罵了他還不夠,非得動手不成?玉源國師勉強維持着笑容,正要找借口推辭,忽然瞥見一個禦前伺候的小太監朝他快步走來。
他神情一松,應道:“貧道當然願意,隻是……”他指了指走近小太監,“貧道怕是抽不開身啊,還請殿下見諒。”
果不其然,小太監氣還沒喘勻就傳了口谕,是弘德帝要見玉源國師。
李願冷冷地注視着玉源跟随小太監離去的身影,想到弘德帝與那位松靜時,閉目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