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都定了,連對重臣的安撫都準備好了,這才對她透露口風……
她抿了抿唇,想起當初顧妙冉說要當太女妃時,她驚詫之餘,難免也覺得她異想天開。而到今天,反倒是她自己見識短淺了。
她擺手令小太監退下,兩片絹帛也被她随手扔在了地上,不願多看一眼。
李願對往後的打算裡,從未有過成婚這一環,更别說還是與對太女妃之位早有企圖的女子成婚。
她回到軟榻上坐下,思忖着應當如何拒絕這門婚事,但不知為何,偏偏又靜不下心。她的腦海中一時是顧妙冉在崔府裡對着她口齒伶俐地毛遂自薦,一時又是在桃林落花中,被她托着下颚擡起的沾着雨露的臉。
頭更疼了。李願歎了口氣。
午後,李願去了鳳儀宮,意料之中地從佟皇後口中得知了她即将到來的婚事的始末——一行相合的八字。
“母後先前見過顧家的姑娘了,容貌确實出色,難怪能入你的眼。就是膽子小了些,瞧着怯生生的,許是她在穎川長大,見得人少,往後你要再教教……”佟皇後滿面紅光,語調是說不出的輕快,顯而易見地在為這樁婚事高興着。
自昨日在東宮聽見了李願的醉話後,佟皇後就像卸下了心口的一塊大石。仿佛一下就從利用無辜世家女、逼迫女兒成親的惡人,搖身一變,成了有心成全一對佳偶的慈母。
果然如國師所說,這是世間不可求的良配,否則怎有這般巧的緣分,不僅八字對上了,人也看上了。
李願聽着佟皇後的碎碎念,尚來不及分辯什麼叫入了她的眼,又聽佟皇後形容膽大妄為的顧妙冉是個膽小怕生的人,于是眼神愈發複雜。她懷疑佟皇後是否真的見過顧妙冉,又質疑着鳳儀宮打探消息的水準。
“母後,我尚無成親的打算。”她打斷了佟皇後越來越離譜的話,“我想勸父皇收回旨意。”
“為何?”佟皇後驚訝地問道:“這門婚事有何不好?願兒,你已到了成親的年紀了,莫要意氣用事。”
她說着,語氣也沉了下來,“你是大梁的皇太女,一言一行都被天下人看在眼中,容不得差錯。之前是你病了,你父皇也不願計較,可出格之事,再一再二不再三。如今好不容易尋得了能為你化解諸多不順,正巧還合你眼緣的人,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李願盯着茶盞,好半天沒吭聲,直到趙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為她續上一杯熱茶時,她才垂着眉眼道:“我與她都是女子,成親,不合規矩。”
佟皇後一哂,“有哪條規矩白紙黑字寫了你不能納妃?規矩是死的。不過一個側妃位子,何必拘泥。母後知道你與顧氏女頗有交情,她進了宮,你身邊也能多個做伴的。”
而等她的願兒好了,就能考慮子嗣了……
佟皇後擡起手,本想撫在李願臉側,最終卻隻是落在了她的肩上,“再過一年半載,母後就為你安排選婿,那時你想選誰,怎麼選,母後都依你。而今,你且讓母後求個心安吧。”
一個側妃,換來顧氏的依順,東宮與鳳儀宮的安甯,簡直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李願自己都快想不通為何要拒絕了。
離開鳳儀宮後,李願原想求見弘德帝,但不知為何又忽然改了主意,帶着荊元等人出了宮。一行人快馬出了西城門,停在了依舊擠擠囔囔的簡陋戲台前。
而巧的是,他們的不遠處正停着一輛低調的馬車,讓李願困擾了一整日的婚事的人選,正掀起馬車簾子,往外探着半個身子。
穿着一身嫩綠色羅裙的少女,在一片灰撲撲的噪雜裡,像是一滴不該降落凡間的春意,自帶着沁心的涼風,清麗得奪目。
李願沒讓人跟着,自己駕着馬,靠近了那輛馬車。
馬車上的顧妙冉此時正專注地看着戲台,台上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名叫小柳,是章姨娘身邊一個婆子的孫女,看着個小不起眼,數學的天賦卻極好,才上了幾次課,月考的算術成績就高過繡月了。
在繡月因連日上台累啞了嗓子後,顧妙冉就讓小柳來試講了。看着台上的小姑娘努力不露怯的模樣,顧妙冉沒忍住彎了彎眼眸,還問着身旁也認真看着戲台的車夫,“小柳講得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小姐教出來的丫鬟,比昭文學堂的學生還厲害,以後肯定是能高中狀元!”車夫當然捧場,全然忘了府裡的兩位少爺也是昭文學子。而有意誇張的稱贊,哄得顧妙冉笑個不停。
李願就在輕靈的笑聲中,開口打了招呼:“顧姑娘,别來無恙。”
顧妙冉轉頭看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願,笑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