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祿已經在崇政殿外等上許久了,看見顧玉山的身影後,忙打發了左右的小太監,自個湊到顧玉山身邊好一陣耳語。
顧玉山聽完,眉頭是皺的,臉上卻是得逞的笑,活像偷到了葷腥的狐狸。
籌謀許久,終于窺得良機。
弘德帝貴為至尊帝王,卻也有尋常為人父母的煩憂。尤其是向來讓他省心的皇太女,不知為何年前病了一場後,行事就越發沖動草率了。
“愛卿來得正好。”弘德帝接過顧玉山呈獻的奏折,沒有打開,反而在身邊賜座,想與這位老友談談子女的教育問題。
三言兩語地說完崔府發生的事後,弘德帝歎道:“愛卿伴朕三十餘載,最能明白朕的苦心。朕偏心,是因對允慈寄予厚望。而允慈除了有時會仁慈過度,其餘都稱得上是合格的儲君。可如今不知為何,她的舉止時而戾氣重重,時而又萎靡不振,仿佛與朕之間還生了隔閡。難道真如世俗之說,是朕對允慈的偏愛,使她被妒心生煞,迷了心神?”
這種鬼怪之說,弘德帝是不會輕信的,甚至當時提出這一說法的徐永祿都被他斥責了一頓。可到底在他心裡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而這些日子下來,李願的種種變化,就像在給這顆種子不斷澆灌雨露,讓懷疑生出了絲絲縷縷的根蔓。
尤其是今日,恪守“孝悌忠義”的李願,居然對兩位兄長動了手。這不是邪煞導緻,還能是李願悖理不悌?
顧玉山自然不能說儲君的不是,隻道:“微臣無能,方才進宮時與太女殿下同行,并未看出殿下有何不妥啊。”剛在崔家想殺了長兄,回宮路上又一切如常了,這轉變之快才是教人多想的地方。
他頓了頓,像後知後覺一般,收住了話音。半晌,看着弘德帝緊皺的眉心,小心提議道:“陛下若有疑慮,不如請國師為太女殿下一看?”
弘德帝話隻說一半,“玉源道要尋一八字匹配之人,為允慈祈福。”
顧玉山了然,“民間倒是常有這般做法,聽說有些頑疾纏身的病者,找到八字相合的人替他出家,而後就不藥而愈了。”說着,又不失谄媚地道:“能為太女殿下祈福,可是求不來的福分啊。敢問陛下,不知國師要什麼樣的八字,微臣一定竭力為太女殿下找來。”
弘德帝在聽見“出家”二字時,眉尾一挑,卻也沒有要糾正的意思,想了想後,說出了玉源當時呈給佟皇後的八字。
顧玉山一聽,滿臉的詫異與驚喜,當即就賀道:“陛下,微臣的小女正是這個八字,合陰合木,再合适不過了!”
弘德帝也驚訝了,“果真?”
“微臣不敢胡說。臣的小女自小養在她外祖家,微臣思念她時,便常去寺中給她請符。她的生辰八字,微臣是絕不會記錯的。”顧玉山神情激動,“那時住持看了小女的八字,還說她是有福之人。看來小女的福氣就應在這了。”
弘德帝的心緒轉了幾個來回,先是拍掌稱好,好一會兒後,又忽然問道:“你家姑娘可已婚配?出了家,可就要抛舍萬千紅塵了。若已有夫家,朕不成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顧玉山笑道:“小女才二八年華,并未婚配。微臣本想多留她幾年,沒想到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二八年華,倒是不錯……”弘德帝微微颔首。
信臣之女,又是個年紀小、在京外養大的,怎麼看都比皇後挑的那些關系盤根錯節的世家子弟好得多。
此時還陷于沮喪中的顧妙冉并不曉得,她的老父親正以呈奏為名頭,替弘德帝分憂為借口,順順當當地讓她入了帝王的眼。
她回府後很是挫敗地在東廚裡待了許久,鼓搗出了幾樣點心後,又找來了章氏。這回不僅要章氏品嘗,還非要拉着她下廚學一學。
“這是爹喜歡的棗泥酥,紅棗要煮至亂爛後再去皮搗泥,棗餡無須加糖。這一道藕粉桂花糕,是外祖母最愛吃的,不過她牙口不好,吃不得太甜,所以糖隻加一匙。”
“舅舅與舅母更喜歡赤豆糕,他們覺得模樣喜慶,逢年過節總要喜歡擺上一盤。”
“還有這個甜果酥,是大哥二哥喜歡的,加一些松果酒才能味道獨特……”顧妙冉碎碎念念地交代着,越說越有一種交待遺言的味道。
章氏側目看了她好幾眼,不明白這位大小姐不過是去勇武侯府上了柱香,怎麼回來後就像是不想活了?
“妙冉啊,”章氏拉住顧妙冉的手,順帶幫她擦了擦臉頰上沾着的一抹炭灰,“與姨娘說說,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顧妙冉看看章氏,又看看幾盤點心,圓亮的眼眸一眨,猝不及防地流下兩行淚,“姨娘,我會想你們的,如果我還能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