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願聽懂了她的意思，默了半晌後，才道，“這是戴在你頭上，何必管旁人喜不喜歡。”

顧妙冉卻道：“旁人我自然不管，可那是皇太女啊。”她可是要靠着皇太女賺夠積分活命的啊。

李願難免又想到了在大相國寺時，顧妙冉信誓旦旦地說她是因着皇太女才來寺裡的，難不成這回還是為她來的？她望着顧妙冉濃墨般的雲鬓，語氣怪異，“是太女又如何？”

顧妙冉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總之、總之不一樣……對了，我方才說請你喝茶，怕是要食言了。不過我将上回在大相國寺所煮的茶的方子，給了泰昌街的豐樂樓，你若去了，隻管報我的名字，花費都記在我的賬上。”今日出師不利，她得趕緊回府找她爹仔細商量，再要找個機會接觸上皇太女才行。

李願卻笑了，她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記賬的話。

她應承了下來。看着撥弄着花枝的顧妙冉，心裡靜了靜。她想，就算有她不知道的試探與算計，也應該識趣些，不該在她感到輕快時還纏着不放。

所以，她拿過顧妙冉手裡的簪子，起身走到她身側，在少女不解的目光中，動作生疏地将簪子輕輕插進她的鬓發中。

清如玉石擊水的聲音，也在少女耳畔響起，“皇太女喜歡海棠花，桃、杏、芙蓉，芍藥與牡丹，連珊瑚也是喜歡的。”

顧妙冉擡頭看她，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

陽光從水榭的亭角照進，躍動在少女明媚的臉上，生機盎然。

李願笑了笑沒有說話。

顧妙冉的目光變得驚奇，不知該猜李願是哪位朝廷或東宮女官，還是哪家的郡主千金，竟然能以這般平淡又笃定的口吻談及皇太女的喜好。但在看出李願不想談及身份後，她又按耐住了滿腔的好奇心，隻是問道，“你說的都是豔麗的花，為何太女身邊的宮女卻說太女不喜歡花開得香豔？”

李願數出的幾種都是她認為适合簪在顧妙冉鬓邊的花。她回到桌前坐下，一雙眼眸轉向了波光粼粼的湖水，“宮女的話也不必全信，太女要是不喜歡，為何要住開滿桃花的碧瀾閣呢。而且，花既然開了，就應當開得盛豔。”

顧妙冉果然信了，笑吟吟地扶了扶海棠簪，而後兩手支着尖尖的下巴，期待般地看着李願，“陶姑娘，你再與我說說皇太女的喜好吧，吃穿住行什麼都好，我不會往外洩露的。”

李願側目看了一眼得寸進尺的顧妙冉，莫名覺得好笑，“難道你要去東宮當差？春坊正缺了幾個司丞，可要我為你舉薦？”

她說的是玩笑話，顧妙冉卻認真斟酌了一番，最後搖搖頭，臉頰浮起了淺淺的紅暈，“我不當差，我是想當太女的嫔妃，你也能舉薦嗎？”

李願的神色肉眼可見地僵住了。她看向顧妙冉，過了好半晌，才慢慢開口吐出了幾個字，“……當什麼？”

顧妙冉表面上含羞帶怯，實則膽子比誰都大。

“太女妃。”她口齒清晰地複述了一遍。

太女……妃？

也就是指，她的妃？

李願漸漸意識到了顧妙冉的意思，猛地站了起來。

她知道這段時日有不少人在肖想帝婿之位，甚至更直接露骨的話也傳進過她的耳朵裡，但她始終沒有放在心上。偏偏此刻，被顧妙冉一句“太女妃”擾得方寸大亂。

李願不知該指責顧妙冉輕浮，還是要怪罪她的孟浪。一句話還沒說出口，耳根就已經紅透了。

再瞧顧妙冉一臉茫然地看着她失态的模樣，終于憋出了一句“人行以禮，言出以慎。”然後轉身離去。

“啊？”顧妙冉跟着站了起來，目送李願往桃林的方向走去。又琢磨了一下李願留下的話，似乎是說她不知禮儀。可她好像沒做什麼無禮之事吧？

顧妙冉一頭霧水，又看出了李願的惱火。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跟上去，便帶上披風與花枝，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水榭。

現代還有很多人接受不了同性相戀，陶姑娘作此反應，可能也是無法接受吧。顧妙冉想着，過陣子等陶七稍稍平靜後，她再登門道歉。

但走出幾步後，又想起自己并不曉得陶七的府邸在哪，便急匆匆地轉了回去。偌大的桃林裡，已經尋不見李願的身影了。而被她撞上的那根桃枝，也不知何時被鋸斷了，枝幹上隻留下一個圓圓的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