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是瘋了嗎?”
李璟咬牙低喝道,憂心之情溢于言表,在那狹小而逼仄的角落之中,他看着面前那雙魅人的眼,神情幽暗。
“怎麼了?城南疫病之事不還是你告訴我的嗎?”
箫颦毫無所忌地說,隔着厚重的面巾揚起一抹清淺笑意。
“奴婢是讓您适時于皇後出謀劃策化險為夷,沒讓您以身涉險,更沒讓您将太子重傷!”
他急得跳腳,那雙原本生得好看至極的眼,此刻卻瞪得宛若銅鈴。
箫颦無甚所感的動了動眉,竟開始隔着那巾帕設想起他咬牙切齒的模樣。
“督公冤枉,您前日深夜才告知我太子帶人除疫一事,我哪裡來得本事昨日巳時将過便叫人燒了醫棚傷了太子啊?”
她舉了舉手目光甚是無辜地道,沙啞着的嗓難聽得緊,可卻是絲毫不掩她深隐于字裡行間那低低笑意。
李璟略有狐疑地斂了眸色,待細細思索一番過後反倒是更為凝重地向她望去:
“既如此,那殿下可知此處是何地?那時疫若是染上了便是九死一生,您......”
“我正是因為知道才會前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此千載難逢之良機,就連老天都在幫我,我若不來才是傻得沒救了!”
她低壓着嗓子,自喉間發出的嘶鳴宛若一頭蓄勢待發的兇獸,在那不為人知的陰影中摩拳擦掌。
李璟恍然噤聲,啞口無言地看着她,那雙眼裡似是含了一捧光暈悠長,像是跨越了時光的缱绻與凄凄映照于此。
箫颦下意識地别了臉去,不願直視他那深邃與複雜,倏斂了目光,語氣冷硬地道:
“你若是想替太子叫屈便是尋錯了人,曾經我跟蕭景煥也是真心想要輔佐他,可得來的呢?是蕭景煥在東廠内獄之中折磨至死,他甚至都沒等來父皇賜他的那盞毒酒……”
她極力壓抑着,可盡管如此,那被藥灼傷的喉中仍是湧上一股腥甜。
發了瘋的極咳陣陣上湧,箫颦痛苦地捂着胸口,難受得似是要将那五髒六腑盡數嘔出。
李璟急忙前去撫上她的後背,撩起面巾一角将顆半大的藥丸塞入了她的口中。
“這是奴婢出來前去找藥童尋的枇杷糖,想到了殿下會用這不要命的法子,故而便多備了些。”
他聲音極溫道,故意岔開了話題又将滿滿一袋裝着糖的小錦袋放在了她手裡。
清涼之感澆滅了喉中灼燒的刺痛,她詫異地回眸瞧他,有好些話語堵在心頭卻不知如何言說。
“奴婢并非是想替太子說話,隻是憂心殿下罷了,可如今既是殿下所期,那奴婢自是盡心竭力相助殿下。”
李璟又道,眸中閃過灼灼光暈,瞧着她的雙目溫和卻熱烈。
箫颦緘默,有些不敢回應他的炙熱,甚至在恍惚覺察到他神情中不似從前的厚重時,會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可究竟為何她也說不上來,明明是她自小便喜歡上的人,即便是如今她的心意也未曾轉變,可卻在面對他時總會有種無法承受之感彌漫心頭使她郁悶不已。
也許,是出于對他的愧疚吧,抛棄尊嚴的奔赴過于沉重,而轉變的或許還有她吧。
思及此,她不由得歎息一聲,将那滿面複雜盡數沒于面巾之下不見聲息,揚了眉梢,當她再度回眸時又複了那平靜之色,直視着他的目光神情淡淡:
“可你今日到此屬實魯莽,口中說辭亦是荒謬至極,東宮近臣皆知我身份,此後之事你要怎麼圓?”
李璟見狀淺笑一聲,露出的眼光中劃過一絲成竹在胸的從容。
箫颦歪了歪腦袋,瞧着他那副模樣必是心中已有了結論,沒着急着開口問他,隻是看了眼外間的雜亂幽幽開口道:
“你覺得,燒了醫棚又傷了太子的人會是誰?”
李璟靜默須臾,待一番思慮之後緩緩道:
“不是司禮監所為,如今兩方雖說有了嫌隙但也萬沒到那撕破臉的境地,貿然對太子出手得話風險太大。”
“那會是誰?”
箫颦沉吟道。
李璟淺笑,瞧了眼嬌豔的日光語氣淺淺:
“殿下叫人出來問詢一番,即可知曉。”
箫颦贊同地點點頭,可卻在那斷壁殘垣入目之時又斂了神色說:
“災況要緊,還是先處理眼下事吧,人,何時審都來得及。”
言罷,她轉身而去,奔向那驕陽之下,亦是那滿目瘡痍哀嚎遍地。
……
入夜的火光與四處的陋屋遙相呼應,夜風沉沉,拍打着橫梁上的布帛與堆起的爐火壓抑沉悶。
在那臨時建起的營帳中,一衆東宮近臣圍于此處,面色各異,卻都同樣難看地瞧着上座之人不敢言語。
因着箫颦白日裡一聲令下,所入内之人皆以防治疫病外流為由紛紛圍于這一隅之中,不得擅離。
一衆青年文士那裡遭過這般的罪,但卻是因着她手裡的令牌敢怒而不敢言,最後也隻得陰沉着面色,個個如霜打得茄子般了無生趣地杵在此地。
“人帶來了?”
箫颦撩了巾帕抿了口粗茶道,聲音雖不似白日般猙獰,卻也仍舊嘶啞。
“回禀殿下,人就押在帳外。”
武将起身揖手道。
“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