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英特别外向,像一個男孩子一般好動,喜歡打乒乓球,打籃球,和男孩子滾在一堆裡,罵人幹架毫不怯場,後來長大了也和男孩子們一起打牌賭博,性格又十分仗義,有一天玩得汗流浃背跑到教室裡去的時候,易钊悄悄地對邵傑說:“你聞聞,一股子狐騷汗臭味!”
瓊英可能根本就沒聽見,也許聽見了也并不在意。但季小溪卻聽見了,她氣得握緊了拳頭恨不得給易钊狠狠地悶上一拳,可是她不是瓊英,從小長到大,她除了和季小路幹過架,和别人連肢體碰撞都鮮少發生,所以還是隻能悶聲生氣。
好在邵傑從不附和易钊,他冷冷地瞄他一眼:“說得好像你出汗不臭一樣!”易钊讨了個沒趣,坐在一旁悻悻不語。季小溪卻心花怒放起來,她再一次對這個叫邵傑的男孩在意起來。他并不多言,惜字如金,卻每說出一個字,都有一個字的力量。
時光飛逝,歲月瘋長,九十年代的他們,物質的貧乏卻沒能阻止他們迅速地竄個子,也沒能阻止他們偷偷地留意起異性的绯聞來,他們最先談論起來的是學校劉绮喜歡徐征征的事,劉绮是學校裡一個體育老師的女兒,個子極高,留着男孩發型,性格爽朗天真,她的事會傳得那麼快,十有八九是因為她自己偷偷地和朋友談論過她的少年心事,然後朋友又口風不緊,消息不胫而走,等到初二一開始,劉绮已經不太滿足于隻讓别人知道她喜歡徐征征了,她開始直接官宣,一天一張小紙條直捶出擊,每天都在徐征征的桌子裡、筆記本裡放上各種粉色小箋。有時候還沒被徐征征面紅耳赤地丢掉便先被别的好事姑娘發現了。不久之後,她喜歡徐征征已經成為了整個年級公開的秘密了。
徐征征是她們班上的帥哥,作為班長的他是老師向來倚重的對象,偏又是一個高顔值學霸,季小溪認識他是在自己小學時代,他是季小溪小學語文老師的兒子,小學那會兒放學早,季小溪潛入語文老師的房間裡看《一千零一夜》,因為學校的書櫃子就設在了老師的房間,而季小溪的母親又在這個學校任教,很多時候她進入某個辦公室就像進入自家的卧室那麼随便。滿以為放學人靜,正獨享與書相會的快樂時,突然房間裡傳來了一聲咳嗽,把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季小溪吓個半死。她繞過書櫃一看,才發現書櫃子的後面還坐着一個同樣捧着一本《格林童話》在看着的人,突然出現的季小溪也同樣吓了他一跳。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時無言。不過四目相對的他們,沒有擦出任何電光火石。終此一生,季小溪和徐征征,都不過是不遠不近的同學。
但是,劉绮對徐征征明目張膽的官宣讓那些喜歡圍着徐征征轉的女孩們開始不滿起來,她們圍着徐征征取笑,徐征征氣得面紅耳赤,圍着她們追打,但這些女孩們像滑溜的魚一樣滿教室竄個不停,徐征征眼見着追不到,就拿起一個粉筆刷,站在講台上沖其中的一個笑得最厲害的“刷”地一下甩了過去,準頭極不好,粉筆刷飛過數張桌子,偏朝坐在第二組第四個位置飛了過去,季小溪就坐在那兒,看到徐征征拿起黑闆擦的那會兒她就想跑,但是已經晚了,刷子飛也似地撞向她的左額,然後變了方向,落在季小溪的後桌上。季小溪隻覺得額角一陣悶痛,有溫熱的液體從左額上流了下來,她痛得蹲下了身子,捂住左額哭了起來。徐征征吓傻了眼,站在講台上一動不動。幾個女生也不跑了,停得遠遠的愕然看着這邊。
這時拿着一疊數學本的邵傑正從門進來,看到了地上的季小溪和怔忡着站在講台上的徐征征,馬上把作業本塞在徐征征手裡,飛也似地向季小溪跑了過來,他一手扶住季小溪的身體讓她站起來,一邊向旁邊的同學道:“你去叫老師來,就說季小溪被黑闆擦砸到了,需要去一趟醫務室。”然後從他的書包裡找出一條帕子,折成長條型替季小溪壓住傷口,一邊皺着眉問季小溪:“疼不疼?”季小溪慢慢止住哭泣,搖了搖頭。可能疼還在其次,被玩遊戲瘋鬧的人紮中,尴尬不已才是最讓她難堪的。這麼多人在歡笑打鬧,隻有邵傑在意她是不是受傷了;這麼多人站得遠遠的,隻有邵傑,此刻離她是如此的近。她的心裡有汩汩的暖流在湧動,甚至被粉筆擦砸中頭這種倒黴的事也變得不那麼令人排斥了。她偷偷看着他,少年的眉眼,淡若煙光山水,仿佛這些事他做起來就是如此的自然而然,毫無半點違和之感。季小溪甚至有點慶幸被粉筆擦砸中了,能受到邵傑的關心,是她的幸運。後來季小溪發現,終其一生,她都沒辦法對邵傑這種溫暖的男孩免疫。這個男孩身上傳來的清新幹淨的氣息,讓她覺得極是安心和舒适。
後來老師趕來了,季小溪的傷口被很快處理好了,徐征征和那些女孩子也都被老師訓斥了一頓。等到易钊他們進教室的時候才發現季小溪頭上包紮着一大卷紗布,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盯着季小溪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個遍,笑嘻嘻地問:“咦!季小溪,怎麼才幾分鐘不見,你就變成了個大蒜頭?”季小溪冷着臉沒理他。倒是邵傑“噗”地笑出聲來:“你丫閉嘴吧,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他的笑如春水破冰,極讓人動容。季小溪的臉因為邵傑的笑而微微發起燒來,而易钊的話更讓是讓她臉紅,易钊剜了邵傑一眼,笑道:“我還不知道你!你那點心思,哼哼……”
什麼心思?季小溪心裡的弦崩緊了起來,邵傑的什麼心思?他們男孩子之間的這些暗語是啥意思?還是說……
季小溪沒有時間細想,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老師快步走上講台,疾言令色地批評剛在教室裡追追打打的那些女生和徐征征,季小溪卻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她擡眼看着前面坐得筆直的男孩,他柔和的輪廓邊緣仿佛有淡淡的光暈,季小溪不敢多看,卻也無從忽視,一時心思萬端千尋,無從遣懷。
從那以後,季小溪忽然覺得教室成了一個令人向往的地方,她吃完午飯總是想早點回到教室,做完課間操也想快點回到教室,隻要落坐時,眼前能看到那個令人熟悉的身影,她就蓦然安心起來,反之如果人沒在,她心裡就會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