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鳴看着眼前的溫凝。

她穿着一身灰色小香風套裝，下面是一雙白色及膝靴，一副這個城市裡到處可見的都市麗人形象，卻被她穿的普通又不普通。

她不再是那個紮着丸子頭，穿着白T、格子百褶裙的女孩了，也不再沖他甜甜的笑，他以前将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因為他們是彼此最為熟悉親近的人，可是此刻才意識到，原來不是所有東西都如他所想一成不變。

他們之間終究隔了五年的鴻溝，以及那一個不可磨滅的裂縫。

顧一鳴看着她，朝她走近一步，“凝凝，我們聊聊吧。”

聊聊？有什麼好聊的呢？終究是當初的自己一去不回，帶給了她最深的傷害，如今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長大了、堅強了，或許早已不去在意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内心深處卻又忍不住卑劣地希望着，希望她永遠記住，這樣他才能長長久久地存在在她的心裡，成為她最為特殊的存在。

要說顧一鳴就這一點好，愛一個人的時候全心全意，不愛的時候頭也不回，他心裡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劣根性，但是卻無能為力地改變，他最不該的就是當初招惹上了溫凝，讓曾經純潔的革命友誼變了質，但是此時此刻卻又無比慶幸，他們曾經有過一段。

他本來就是她最為特殊的存在，他們之間的羁絆是無論如何都斬不斷的，無論她是否承認，這一點永不會變。

她會答應的。說完這句邀請後，顧一鳴便站在原地，默默等待着她的回應，他自信她不會拒絕他。

溫凝擡手看了一眼腕表，在餐桌上言笑晏晏的模樣已經蕩然無存，再次流露出冷豔的本色，淡淡笑了笑，“不了，我回去還有事，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剛才謝謝你了，不過我還是自己打車回去吧。”

出乎意料的，她拒絕的如此不留情面。

原來這才是她的本意，剛才在長輩面前的禮貌都是掩飾嗎？

顧一鳴心裡的那一點信心被她冷淡的語氣沖撞的碎裂開來，終究做了幾年的上位者，就算心裡風起雲湧，面上也表現的不留聲色，“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一個人打車不方便。”

“凝凝，”他頓了頓，語氣裡又流露出一絲落寞，“你是不是還在怨我？當年的确是我的不對，我現在隻想、”

“我不怪你。”以前溫凝最吃他的示弱，可是如今她卻直接打斷了他，平淡地與他保持距離，“過去的已經過去，就不要再提起了，深夜裡孤男寡女不太好，我隻是怕讓我的男朋友誤會。”

顧一鳴臉上的表情僵了僵。

他以為餐桌上的男朋友，或許隻是王琳芝對他的玩弄報複，對于溫凝有沒有男朋友這件事，他其實是不怎麼相信的。

要說多怨，看到了顧一鳴，溫凝肯定不可能是一點情緒也沒有的，但是說怨，還真有點不至于。

這個世界很大也很小，有的人一旦分開，便是一輩子難再相見，能再見本來就是一種緣分，也許對于顧一鳴，她心裡更多的是一種久别重逢的滿足，看到他如今好好的，還事業有成，溫凝也很替他高興。

但是要想再進一步，是不可能了。

溫凝明白王琳芝的意思，她是想讓自己把未盡的話說清楚，這段有始無終的糾纏終究要有一個結果，無論結果是好還是壞。

溫凝看着顧一鳴，對他笑了笑，緩緩道，“一鳴，以前的我們彼此都不成熟，我心裡不怨你，因為我也有錯。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完美的，以前的我不明白這一點，太執拗、太認死理，也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但現在我想開了，也許恰恰是當初的這種不完美，才讓我們的人生變得更加鮮活。”

她看着臉色漸漸凝住的顧一鳴，心中的那一塊從今晚聚餐開始惴惴不安的石頭，在這一刻終于落了地。

這些積攢了五年的話，終于被她說了出來。

若是再提前幾個月，也許溫凝還做不到像現在這麼豁達，她其實并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所以是什麼讓她改變了呢？

溫凝在這一刻想到了顧言池。

她的眸光放柔，緩緩道，“那一段經曆對于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一段寶貴的回憶，現在我們各自越來越好，我真心替你感到高興。但是發生了的事情就是發生了，我們都不能裝作一切沒有過，這樣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一鳴，我很歡迎你回到京市，也很高興我們兩家能夠再次相聚，像今晚這種家庭聚會我是不排斥的，但是如果我們私下再見面的話，還是算了吧，這樣對彼此都好。”

她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而自己，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是這個意思嗎？

顧一鳴僵住，失神地看着溫凝。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的口才曆來很好，當年在成大的時候，她和顧言池便平分辯論大賽的秋色，他從那個時候便說不過她，如今，更是啞口無言。

顧一鳴失落一笑，緩緩道。

“我很後悔，”

一個桀骜不羁的人突然認真起來，會給人一種絕對信任的錯覺，當年的溫凝便是被這樣給迷惑住了，“……我很後悔當年的分開。我曾經無數次在想，如果我不那麼蠢，現在那個給你幸福的人，應該是我。”

而且一直都會是我。

是他親手把他的女孩弄丢了，之後的很多年，再也沒有人能夠像她一樣貼近過他的靈魂。

這是老天給他的懲罰。

“你說的對，過去的就是過去了。但是，”顧一鳴話鋒一轉，緩緩道，“這也意味着，這将會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