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之後,是五年一模一樣的新年快樂。
五年。五個。
每一年,他都給她發了新年祝福。
隻有簡簡單單、一成不變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隻有最新的一條。
溫凝盯着屏幕。
時間顯示在今年的新年,上面多了幾個字。
【新年快樂,永遠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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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獨棟别墅,傭人在庭院有條不紊地修剪着綠植。
一邊的輪椅上坐着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男人沐浴在陽光下,目視前方,陽光也沒讓他嚴肅的一張臉沾惹半分暖意。
有汽笛聲響起。
傭人放下修剪樹枝的剪刀,忙去大門一看,又喜滋滋地跑了回來,“顧先生,是小池回來了。”
顧亭山聽聞此,嚴肅的一張臉變得松緩下來,想要從輪椅上起身,動作頓了頓,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又重新坐下了,一張臉色恢複如常。
顧言池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拿着車鑰匙鎖車,兩條長腿悠哉悠哉踏進大門時,便看到顧亭山不動如山地坐在輪椅上,一張臉不分喜怒地遠遠看着他。
父子二人對視。
顧言池率先移開目光,冷哼一聲,一步一步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你還知道回來。”顧亭山的語氣亦是不客氣。
“拿點東西,馬上就走。”顧言池徑直走開。
劉阿姨從一樓匆匆出來,剛剛洗菜的手順勢抹在了圍裙上,聲音格外洪亮,“小池回來了!哎喲,這都多少年沒見了。”
顧言池停下,看着劉阿姨,冷若冰霜的臉色終于融化了一些溫度,“劉姨,您在呢。”
劉阿姨仔仔細細地看着他,眼睛有些紅,“高了,也壯了,樣子一點都沒變,今晚别走了,劉姨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紅燒肉!”
說完之後,她猶豫着,看了一眼顧亭山冷峻的背影。
顧亭山冷哼一聲,“他願意走就讓他走!”
顧言池臉色重新凝重起來,頭也不回。
他踏進别墅,目光沒往别的地方掃去一眼,徑直去了二樓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依然按照五年前的擺置,看起來一塵不染,可見平時傭人打掃的勤快。
顧言池站在大開的房門口,恍惚了一下,環顧了一圈之後,才慢慢踏了進去。
他徑直走向書櫃,略過書櫃上擺放的各種獎杯和證書,站在那裡翻找着什麼。
房門沒有關,他找的仔細,也沒有意識到身後的腳步聲。
“……小池?”
顧言池停下動作,轉過頭。
一道纖細柔美的身影站在門口,陸明筱睜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你回來了?”
看到是她,顧言池沉下臉來,回過頭繼續手裡的事情。
見他不理會自己,陸明筱美目微紅,深深看着眼前俊美高挺的背影,她潔白修長的手指猶豫着扒在門框上,抿了抿唇,然後,輕輕走了進來。
“你在找什麼?我幫你吧。”她慢慢走到他的身邊,和電話裡一樣憂傷柔婉的聲音。
顧言池皺眉看着她。
察覺到他不悅的目光,陸明筱低下頭去,羽睫顫抖了幾下,她又慢慢走到一架鋼琴前,手指輕輕劃過上面,“你不在的這幾年裡,這間屋子都是我幫你在整理。”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顧言池冷冷道。
陸明筱猛地擡起頭,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
下一刻她的眼神變得破碎,似乎下一秒就要流下淚來,“……小池?”
“我說的還不明白嗎?非要我轟你出去,是嗎?”
“我……”陸明筱錯愕,随即她低下頭,紅了眼眶,哽咽道,“我知道,你一直心裡恨我。”
“當年……都是我對不起你……可是小池,我心裡又何嘗不痛苦?”
“你知道這麼多年,我自己一個人都是怎麼過的嗎?我……”
“你錦衣玉食吃穿不愁,傍上了我爸實現了階級跨越,該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如今又裝這幅樣子給誰看?”顧言池毫不留情道。
“再說,你過得怎麼樣,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也一點也不想知道。”
說罷,他又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道,“陸明筱,你這麼堂而皇之地跟我單獨待在一起,我樓下的爸知道嗎?”
陸明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或許你是想,想讓五年前的事情重演,”顧言池冷冷看着她,似乎一眼看透了她的心,“遊走在我們父子之間,冷眼看着我們為了你關系不和,你滿足于這種不可言說的快感之中,怎麼樣,你一定接下來很期待吧?是嗎?”
“不、我不是、”陸明筱臉色蒼白,慌忙解釋,“小池,這麼多年不見,我隻是想跟你叙叙舊而已。”
“叙舊?”顧言池冷笑,“我跟你,又有什麼舊可叙?”
陸明筱怔住。
過了會,她看着顧言池,漸漸目露痛苦之色,“小池,你非要這樣跟我講話?”
“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出國這麼多年,我知道,你一直在跟我憋着氣,心裡不原諒我,我都理解,但是我們之間,真的有必要到如此地步嗎?”
“陸明筱,”顧言池打斷了她,“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為什麼還是一直會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呢?”
陸明筱臉色失色。
“省省吧,你這幅可憐樣子,隻能糊弄一下我爸,可糊弄不了我。”顧言池冷笑,“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很對,我确實怨你,要不是你,我本可以更好。”
“知道我為什麼出國這麼多年,從不回家嗎?”他突然低下頭去,盯着她的眼睛。
陸明筱看着他,心跳砰砰跳動了起來,突然小女生一般不知所措。
顧言池低下身,湊到她的耳邊,如同情人呢喃,輕輕道,“因為我不想在家裡,看到一些我不想看見的人。”
“我嫌髒。”
說完最後三個字之後,正好找到了想找的東西,顧言池拿起東西,看也不看陸明筱的臉色,揚長而去。
顧言池飛快地下樓,劉阿姨強留他吃飯,他推辭着拒絕,說還有工作要忙。
顧亭山仍舊坐在輪椅上,隻不過人已經從庭院來到了一樓。
見他去意已決,他冷眉一豎,那張肖似顧言池的臉上氤氲出了怒意,“讓他走,他什麼時候把這裡當成家了,這種混賬,留他幹嘛!”
顧言池冷笑一聲,想要反唇相譏,突然又住了嘴。
他想起剛剛自己纖塵不染的房間。
心中漸漸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的目光又落向進門第一眼便看到的,顧亭山頭上的白發。
和他那坐在輪椅上,年輕不再的身軀。
顧言池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他看着顧亭山。
顧亭山也在看着他。
兩個人都沒有了劍拔弩張的怒氣,平靜地、沉默地對視。
像是一種無聲的交流。
過了會,是顧言池先開了口。
他轉過身去,“我走了。”
“保重身體。”頓了頓,又留下一句。
“滾吧。趕緊滾。”顧亭山毫不客氣。
聽到熟悉的叫罵聲,顧言池嘴角一翹。
這次并不是冷笑,反而是舒了一口氣似的、稀松平常的笑意。
“對了,給你找的那個相親對象,怎麼樣啊?見着了沒?”
一聽到這個,顧言池的臉色又闆了起來,他抄起一進門便脫下來的西服外套,什麼也沒說,邁着長腿離開了。
“多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顧亭山盯着顧言池遠去的背影,久久地看着,最後又喃喃道,“……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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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芝女主要回京市了。
溫凝是從昨天晚上的一通電話裡知道的消息。
她還沒來得及哀嚎,而更令她喜出望外的一件事是,溫程則要回國了。
溫程則回國的那一天,溫凝特意請了一天假,畫了一個美美的妝,親自去機場接機。
京市機場非常大,沒想到溫凝還沒找到心心念念的溫程則,竟然在這裡碰到了意外之人。
兩個說着英語的高挑男人走路帶風,從她身邊經過時,溫凝一眼便認出了其中一人。
“顧言池?”
正在與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熱聊的顧言池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摘下了墨鏡,“溫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