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霹靂堂起,又牽扯到蘇氏商會、血月教以及如今的風雅樓,牽扯到那烽火戰亂中件件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恩怨怨。
可換個角度來看,她目前所能憑靠的,竟然也僅僅隻有這麼一封信。無論其背後目的為何,至少救下阿敏的這個結果,是她所想要的。
那便,順勢而為罷。
至于那位接引她來到洪都的,那既知她的動向、也知傅敏所在的擺渡人,卻不知為何,被不留痕迹地忽略了。
若遠風入塵世,不留半點痕迹。
将信重新折好收起,何子規一揮手滅了燈,和衣躺在床榻上睡去。窗外雨打,點點滴滴,一任到天明。
···
翌日,辛未與庚辰進了這家客店、上了樓,恰在樓梯轉角處撞見那戴着幂籬,倚在一旁的人。何子規稍稍一擡手,算是打了招呼。适才她在樓上已瞧見這兩位,為了一些言語避過何方,幹脆直接下樓找過來。
“‘紅塵劍’。”辛未略一怔,随後擡手回禮。
“辛未統領可是有事?”
“是。”辛未開門見山,“昨天晚上霹靂堂襲擊指月閣,趁亂劫走了傅敏。”
聞言,何子規黑紗下眸光一凜:“那……”
“放心,傅敏已被風雅樓救回,現在已安頓在指月閣,近日就将送至洛陽總部。”辛未頓了一下,有些模棱兩可地反問她:“不過霹靂堂此舉,恐怕意不僅僅在風雅樓。閣下可與霹靂堂有什麼淵源?”
那封信的内容實在是事關重大,這一連串事情發生得又太巧——“紅塵劍”與傅敏是戰友,而她剛到洪都就救下被不良人追殺的傅敏,轉眼霹靂堂又在何子規赴約指月閣時劫走傅敏。
“是有些淵源。”黑紗下,她似笑非笑,“還不淺。”
聽這語氣,那八成就是有仇了。
既然能以“同袍”稱傅敏,那麼與霹靂堂有仇也是理所應當。如今離那場震動山河的變亂不過才一年,但凡是知道些情況的,都大抵能清楚霹靂堂在其中的一些動作。
“二位還請放心。在下與霹靂堂這淵源,和風雅樓并無沖突。也不必驚動……風雅樓行八與行十七的二位影客同時前來,着實太擡舉在下了。”何子規不曾見過庚辰,可根據一年間從師父那裡得知的一些消息以及某些江湖傳聞,大抵也能将這人身份猜得差不多,她扶着樓梯扶手,微微颔首:“辛未與庚辰,風雅樓樓主沈亦之的左膀右臂。庚辰統領,初次見面,失禮了。”
辛未給了庚辰一個類似于“你看”含義的眼神。
不過何子規并未揪着這件事不放,很快就起了下一個話頭:“多謝辛未統領提醒,在下打算即刻前往霹靂堂一探,不知統領意下如何?”
此行有理有據,她也非常自然地在向風雅樓“報備行蹤”,非常配合。
“隻要閣下記得自己的話。”辛未微微颔首,“我們尚有其他事務在身,便先告辭了。”
“請。”
出了客店,二人并肩往指月閣走,一路沉默,忽地庚辰腳步一頓,蹦出來一句:“她挑釁我。”
辛未斜了他一眼,不接話。
“辛未,你真不覺得她跟我見禮那句很怪嗎?”
辛未低頭想了一會兒,非常認真地回他:“可能是因為,你弄這一出被當場拆穿,毫無意義。而且,你八成還打不過她。”
庚辰一口氣就這麼被她堵在了胸口。
···
城外。
洪都城多以茅竹為屋,一旦起火便綿延不絕,風一過,頃刻滿城焦土。因而霹靂堂壯大後,果斷遷出城外,既不禍及他人,也免得遭到無妄之災。
郊外荒野,行人匆匆。一位戴着鬥笠、拄着竹杖的蓑衣老者從路的那旁蹒跚而來,踏了小路泥濘。她黑紗垂落,和少年匆匆掠過,恰好擦肩。
竟恍如隔世。
腰間凄豔的劍,已不見曾經的風華天成。而劍鞘上所墜着的墨玉鯉上,每一道嘔心瀝血雕琢出的痕迹,都滿載了昔年風霜凜冽。
故人已不複,玉鯉曾成雙。每一件舊物,都曾有一段過往。江湖舊事,恩怨情仇,每一代人都有一代糾葛,紛紛擾擾,最終結成了無數個死結,掩埋在紅塵之下。
黑紗被風吹開又落回,墨玉鯉從眼角遊走,一閃而過,終是看不見了。老者駐足,望着隔着無數雨幕的茫茫前路,蓦然落下了一聲歎息。
“紅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