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稻，如果要選擇袒護那孩子，你就是我們的敵人，會被我祓除也說不準。你要怎麼選擇？」

「順平…會死掉？」

無法辨别司的表情。…在笑嗎？「哎呀，怎麼可能。最多隻是破皮的程度罷了。」

「那樣的話…無所謂。」

這麼說過之後，真人扯出一個笑容。那張臉的感覺讓人背後隐隐發寒。并不可信，這是理所當然的。按他的個性，約定和謊言都是同等的東西，沒什麼分别。到最後能保護順平的也隻有自己而已。

一直以來司對我都是放任主義，但隻要選擇背叛的話肯定會被他祓除。到現在都沒辦法像樣地成為詛咒的我，還是半吊子。即使擁有相似的術式也沒辦法超越對方。

那就變得狡猾一點好了。像真人所說的、如同人類一樣去做吧。

将倒在地上的人類挑揀出幾個轉變成「庫存」，顯得很滿足的真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差不多該過去了哦。」

「……嗯。」

-

「順平…！快跑！！」

發出聲音的是有着淺色發絲的少年，好像立刻察覺到了我們的威脅性，而大聲提醒着朋友，隻是現在有些太晚了。

「…順平」

「…诶、稻…先生…」

容器被真人禁锢住，順平沒來得及立刻逃開，而對這邊露出了後背。

我從他身後靠近，牽住他的手臂，如同之前數次一同走在路上時所做的。…用像朋友一樣親密的動作控制住他的行動。

他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似的，僵硬地回頭，想要看我的表情。

抱歉，…要稍微利用你一下了。

顯得像是背叛，對吧。但這裡，隻有我身邊是最安全的。

-

「稻…先生、」

察覺到的同時已經失去了身體的自由，順平試着出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比記憶中的更加滑稽，現在的表情大概也一樣。「沒關系的，虎杖，稻先生和真人先生，不是壞…人……」

壞人？

腦中浮現了場景。是這幾天見習慣的，仿佛夢中景象的殘影。

「順平，你手上的那個是人類哦。」

扭曲的人體，比咒靈更像是怪物的遺骸。

「因為很吵，所以挂上去了。」

理所當然的暴力，四濺的血液和他身上的甜腥。

……壞人的定義…是什麼來着…？

那隻手并沒有體溫，卻像是某種拘束器一樣，即使努力掙紮也紋絲不動。回頭去看就能看到稻的眼睛，暗色的、不帶一絲瑕疵的深紅，——正在黑暗中隐隐地發光。

「順平啊，對詛咒這種東西看得太理所當然了。過于熟慮，反而缺少作為笨蛋的本能，就會造就出新的笨蛋呢。」

曾經拯救過自己的真人的聲音正悠閑地響起，其中蘊含着的不是友善和年長者的餘裕，而是嗤笑、和惡意的嘲諷。

「順…平、快跑…」

虎杖正在推着禁锢着身體的手，奮力掙紮着。但他在看到順平已經被稻抓住時，那雙眼瞬間睜大——然後，開始出現深深的絕望。

「——怎樣？來，和你體内的宿傩定立契約吧」真人發出那種帶有惡意的聲音，似乎對這場面的痛苦感到愉快。

然後，順平聽到稻的聲音。

「…不立刻，決定的話…這孩子…」

柔和的、帶着倦怠和生澀的聲音。像是兄長一樣時常包容着自己、教導自己的那個「人」…這麼說了。

「……就殺了這孩子。」

噼啪、耳邊響了聲音。從稻身上擴散出的電弧，他曾向自己演示過操縱的方法。原本像是小魚一樣乖順的高壓在順平身周遊走、放熱。

——然後、從接觸的部分傳導進去。

……——！

一瞬間的過電帶來了強烈的顫抖，劇痛和灼熱從手腕擴散到全身，連内髒都感知到了電流。順平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卻因為身體肌肉的錯誤痙攣，連呼吸都好久才恢複。

順平的視野逐漸變得一陣一陣模糊。淚水混合着咬破舌頭溢出的血，滴落在視野前的地面上。

現在哭…是不是有點太晚了呢…

不讓這樣的順平倒下去，稻依舊扶着他的身體。這回在身邊出現的是更明亮的電弧。

「要怎麼做？你很珍惜朋友對吧？」

「可惡…！！放開他…！！——我、」

-

「——宿傩。」

稻突然出聲了，就像是打斷了虎杖所說的話一樣，讓旁邊的真人和虎杖訝異了一刹那。并非向着争端的兩方，而且堪稱大膽、或傲慢地，向端坐看台之上的悠閑的王搭話。

「…成為我們的同伴…這是最好的，方法。」

【…——令人不快】

浮現在虎杖體表上的「口」如是說。

似乎是被打擾了安眠，又像是在這場鬧劇中的旁觀被打擾，詛咒之王的殺意具現成型。

那是來自久遠之前的術式，激發的條件和性質都極其不講理，也沒什麼特殊的理由。硬要說的話，就是他覺得自己被指使了、而發了一下脾氣吧。

順平直面着那股急速迫近的殺意，堪堪能感覺到，卻無法防禦。在他連閉上眼都擠不出力氣實施的時候，…身體驟然被松開了，隐隐還被往下前方推了一下。

「……！」

好像能聽到虎杖的驚聲，到底發生什麼了。

暗紅色的血濺出鮮明的圓弧，又因為生于詛咒，很快就消退在空氣中。從身後傳來辛苦呼吸的聲音。

「哎呀哎呀…即使是你，剛才那個也太魯莽了哦」真人有些失望。

【沒有那個必要。若是要排鬧劇，就給我有趣一點。别妄想能對我随意指使。

消失吧。】

好像連繼續說都懶得，宿傩的口從虎杖的臉上消失。

他留下的術式斬擊擊中了稻的肩膀，一邊的手臂從那裡落下。威力的控制也很粗糙，拜此所賜那一側的肩膀到脖頸，就被和人類近似的鮮血染得通紅。

「…好像，行不通呢。」半分沒感覺到痛似的…稻在回答時意外的平靜。

「說不準就是因為稻把人惹生氣了嘛，真是的，這要怎麼辦——」

真人很困擾地将視線放到順平身上。要不然就這樣直接轉變吧、他這麼想着——

「——澱、月…」

重新被喚出的式神裹住了順平的身體，觸手拼盡全力地遊動着、幫助着近乎脫力的少年重新站了起來。

「用毒…！！」

「…！啊哈、」

毒物的斑紋出現在真人身上之前，禁锢着虎杖的那隻手臂就為了躲避而退回。明明對這一幕感覺到由衷的不爽、真人反而笑得比剛才更加肆意，将他感覺到的愉快盡數彰顯了出來。

「——該是第二回合了，雖然想這麼說」

「真…人，外面…」

「嗯嗯，有别的咒術師呢。那邊就交給稻了，這邊的小鬼就讓我好好對付一下吧？」

-

「十劃咒法…适合近接戰，實用的七三詛咒。」

那個聲音，有印象。

「需要在戰鬥中…進行精密的判斷，所以，是眼鏡嗎。聰明的做法…」

自己誇自己？實在是讓人無語。

「你…是、」面前的「詛咒」似乎正回想着什麼，因為自己消極的對戰态度而感到困惑。

但更困惑的應該是我這邊吧？

「——你那邊反倒是在做什麼啊…！在這種地方！」

交手幾招過後，動作幅度的變大讓咒靈的兜帽滑落下來。微卷的白色發絲吸着帳中僅存的光線，正顯眼地飄動着，那曾是自己非常熟悉的特征。

大聲打斷了「咒靈」的話語，…還帶着點不明不白的惱怒，七海甚至開始有點自暴自棄了。他将眼鏡摘了下來，收進兜裡，直直地望着面前的家夥。

「——司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