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時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晚間的風吹動着房屋外面的樹枝,枝桠碰撞間發出的聲音夾雜着一兩聲細微的動物叫聲,讓人煩躁不安。
時蘅回憶着今日發生的一切。
進了這桃源聖地之後的事情與他想象中不同,也與第一間房内的争奪九珠不一樣。
争奪九珠是擺放在明面上,直截了當地告訴你誰能拿到誰就赢,但在桃源聖地中,直到現在那老者也不曾告訴他們如何才算獲勝。
此處的規則還沒出現,這一點讓時蘅有些心緒不甯。
幽深的黑暗中,傳來時蘅的一聲歎息,緊接着很快,他聽到了門被悄悄推開的聲音。
時蘅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于是壓根就沒有起身,而是壓低音量問道:“你怎麼來了?”
喬虞年一揮衣袖,房内的蠟燭便燃起了。他神情自若道:“你歎氣做什麼?”
頓了頓,又道,“我來跟你說我與朝天宗的關系。”
時蘅“噌”的一下坐直了,掀開輕薄的被子,拍拍床道:“快來坐着說。”
發生的事情太多,時蘅一時忘記了這件事,沒想到喬虞年這麼自覺,居然大晚上就找來了。
喬虞年從善如流地坐下,昏暗的燈火下,兩人相互依靠着。他看時蘅乖巧的表情,感到有些好笑,提醒道:“這個故事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曲折和驚心動魄。”
喬虞年望着前方泥土糊着的牆壁,喃喃道:“從哪說起呢?”
“如今朝天宗與萬成宗旗鼓相當,但其實在三百年前,單論實力和宗門内的資源,還是朝天宗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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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宗地大物博,單單是大小山峰就有數千頭,其内大能更是數不勝數,若能成為朝天宗本宗的弟子,說是祖墳冒青煙也不為過。
進入朝天宗,就已經勝過絕大多數的修士了。
那時喬虞年還是一隻初生的狐狸幼崽,被遺棄在叢林間,懵懵懂懂中有一人将他撿了回去,那人便是他後來的師尊——浮雲真人。
浮雲真人天資中等,實力在朝天宗算不上頂尖,隻擁有一座偏僻的小型山峰罷了。這座名為浮雲峰的山頭荒涼無比,但對于清修之人而言,也算不得差了。
他将喬虞年撿去之後,不曾苛待,反而悉心照料,待他極好。
教他學習劍法,教他隐藏身份,教他明事理,知人情……甚至收他為弟子,視作親子。
喬虞年對朝天宗并無多大的感情,但是他對浮雲真人卻是極為敬重。
日子入流水般逝去,在宗門内呆了百來年,喬虞年甚至都快忘記自己妖族的身份了。他就像一個普通的,天賦好的門中弟子一樣,過着尋常又枯燥的生活,交三五好友,于山巅飲酒舞劍,暢談未來,舒坦又快樂。
之後浮雲真人因為一個意外,又選了一個弟子——聞人禮。
聞人禮初來朝天宗時,衣衫破舊,膽怯懦弱,整個人灰撲撲的,像是個地裡打過滾的田鼠。原本三靈根的他在第三輪比試中大概率會落選,畢竟來參選的人中,不乏世家弟子。
可偏偏那群人裡有群仗着自己家世盛氣淩人的世家子弟,他們瞧不起聞人禮這麼個鄉野間來的東西,便趁着沒人的時候欺辱他。
聞人禮不敢反抗,他知道若是反抗了,這些人一生氣,将他活活打死也是可能的。
如果死了,就什麼也沒了,也沒人會為他這麼個沒名沒姓的小孩報仇。
許是他運氣好,又有一次他們找他找麻煩的時候,被路過浮雲真人恰巧遇見了。
真人心善,替他解了圍。
聞人禮沖動之下,跪倒在地上,頭磕的碧石做成的地闆上染上了鮮血。
真人見他可憐,一時心軟便收做了徒弟。
說是徒弟,但其實那時候浮雲真人臨近突破,需要閉關修煉,沒打算收徒。如今收了,也沒時間帶他,因此他的劍術都是師兄喬虞年教的,有人欺負他,也是喬虞年為他出頭。
在聞人禮心中,師兄便是一座堅不可摧的高峰。
那也是一段美好難忘的時光。
直到一次,喬虞年跟随門中人出門曆練。
曆練的目的地也是一處秘境,但那處秘境并不像逄慧秘境一樣開啟過無數次,那是一處新生的秘境,誰也不知道裡面有些什麼。
但這也代表了其中暗藏着無數機遇。為此,各大宗門争先恐後地進去,甚至派出了不少大能。可誰也沒料到,裡面的兇險程度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一波九階十階靈獸組成的獸潮突然襲來,打散了衆人,喬虞年機敏,趁機躲進了洞穴中,但腹部被利爪撕開,也受了重傷。
等獸潮過去,已經是三天之後了,他從洞口出爬出來,原本的森林被踩踏成了一片平地,倒塌的樹木淩亂不堪。
喬虞年體内靈氣亂湧,但這裡地勢開闊,若是有敵人來襲,幾乎沒有辦法躲避。
于是他忍着傷痛,就要離開,偏偏在離開的路上,他遇到了一群膽大包天,被貪婪蒙蔽了雙眼的散修。
他們在追殺一個身受重傷的朝天宗的弟子。
畢竟是同宗之人,哪怕喬虞年此時自身難保,也無法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着同門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出手了。
對方有七八人,喬虞年不是魯莽之人,沒打算和他們硬碰硬,隻想計劃着突然襲擊,打他們個猝不及防,然後趁機帶着這個師弟跑就是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拎着這人跑的時候,大地突然一陣顫動,土石崩裂,裡頭居然蹿出來了一個十階土蟒巨蛇。
飛沙走石,戰勢焦灼。那群散修早就跑了,哪裡還會傻傻呆着這裡等死?
喬虞年原本自己也能跑,可偏偏他帶着個拖油瓶,萬般無奈之下,他顯出了原型。
巨大的赤色狐狸威風凜凜,與那巨蛇厮殺纏鬥。
喬虞年那時也不過一百來歲,哪裡比得上這條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靈獸,最後他隻能拼盡全力動用體内蘊藏了數年的真火。
巨蛇吃痛之下,喬虞年趕緊叼着那弟子逃走。
沿途滴落下斑駁血迹,風一吹,就被沙石掩蓋了。
喬虞年帶着昏迷的弟子躲進了一處隐蔽的石洞之中,此時他的狀态也十分差,他眼前暈晃,顫抖着手給自己包紮傷口。
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拼了命救出來的弟子,在看到他還沒完全收起的狐狸耳朵的時候,面露驚恐,聲音尖利:“妖……妖怪啊!!!”
喬虞年一愣,趕緊安撫道:“你别怕,是我救的你。”
那弟子手腳并用,掙紮着向後跑去,聽了這話,一頓,扭頭打量着喬虞年,卻在看到他身上染了血的朝天宗弟子服的時候,眼神更為恐懼了,甚至還帶上了怒火。